薛大汉冷笑。
翠浓流着泪,道:“现在我也明白,只要他是真心喜欢我,我也真心喜欢他,其他的事全不重要……这些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也知道。”
她用力咬住嘴唇,又道:“若不是为了我,就凭你们,又怎么敢这样子对他?”
薛大汉冷笑道:“你难道真要我杀了你?”
翠浓道:“当然是真的,他若因我而死了,难道我还能活得下去?”
薛大汉道:“很好,那么我就成全了你。”
突听傅红雪道:“等一等!”
薛大汉冷冷道:“难道你也要抢着先死?”
傅红雪不再回答,不再说话。
他已不必再说话,因为他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又完全变了。他的心本是紧紧收缩着的,就像是一团被人揉在掌心的纸。
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他纵然还有力量,也不愿再使出来,无法再使出来。人类所有的一切,本就是随着心情而变化的。酒并不能真的毁了他,真正毁了他的,是他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他的心已展开。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充满了自信,因为他已知道他所爱的人并没有背叛他,他握刀的手又变得出奇地镇定。
薛大汉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他也知道现在若不能杀了这个人,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他狂吼一声,冲了过去,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已化作了一阵狂飚。
花被震碎了,残花在斧风中飞起。然后风声突然停顿,残花慢慢地飘下来……
铁斧高举在那里,动也不动,薛大汉的人也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红雪的人已到了他面前,就站在铁斧下。他的刀却已刺入了薛大汉的心脏,只剩下一截漆黑的刀柄!
漆黑的刀柄还在手里,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透明。
薛大汉手里的大铁斧终于落下来,他眼珠已凸出,瞪着傅红雪,就像别的那些死在傅红雪刀下的人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
可是他现在已必须相信,这个人,这柄刀,的确有这种神秘的魔力。
傅红雪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刀。
“呛”的一声,刀已入鞘。
薛大汉居然还没有倒下去,却忽然长长地吐出了口气,仿佛是悲哀,叹息。
“我本来想把你当做朋友的。”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然后他就倒下去,倒在花下。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他,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冷漠的眼睛里竟也露出种悲伤的表情。
“我本来并不想杀你。”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有些话本就是不必说出口来的。
残花已落尽,有些花瓣,正落在薛大汉身上。
路小佳还是坐在那里,他也并没有去看他朋友的尸体,他在看着傅红雪手里的刀,一双冷漠的眼睛突然变得炽热了起来。
“好快的刀!”
没有回应。
路小佳忽然笑了,深深地接着道:“只可惜还并不十分快。”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应,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能感觉得到,他虽已杀了薛大汉,但那并不能表示他的刀已恢复以前那么快。十三天来的痛苦折磨,就算铁打的人,也会受到损害。
路小佳的情况却似在巅峰中。
所以他笑得很愉快,也很残忍。缓缓道:“现在我们心里一定都明白一件事。”
傅红雪没有问。因为他的确知道路小佳这句话的意思!
“我若要杀你,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
翠浓失声道:“你……你也想杀他?”
路小佳笑了笑,道:“你看我像是个呆子?”
他微笑着,剥开颗花生,抛起。
他的手干燥而镇定,但是他抛起的花生却忽然不见了。
花生突然被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吸到后面去,落在一个人嘴里。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刚才傅红雪坐的地方,慢慢地咀嚼着花生,端起了酒杯。
傅红雪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叶开!这阴魂不散的叶开!
叶开在微笑,微笑着喝下那杯酒。
路小佳忽然也笑了,道:“桌上还有菜,你何必抢我的花生下酒?”
叶开微笑道:“因为能吃到你花生的机会并不多,也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
路小佳道:“你看来也不像是个呆子。”
叶开道:“所以我还活着。”
路小佳大笑。他的人突然随着笑声掠出,只一个翻身,就消失在苍茫的幕色里。
叶开又为自己倒了杯酒,喃喃道:“看来这年头的呆子越来越少了。”
灯已燃起,是叶开自己燃起的。屋里已没有别的人,那笑涡很深的少女也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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