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又木然地走到电话前拿起钓竿,把它当作马鞭,驾驭着四驾马车驶入诺丁汉的一条大街。街底有块沼泽地。旅馆的女服务生站在马路正中央,沼泽前方。马车急驰前行,他试着想呼喊她,但声音哽在喉头里发不出声。女服务生变得愈来愈高大,堵住了整条街。拉车的马要冲过她,但她愈变愈大,大到高过格兰特,几乎要压到他,压倒那些马,压扁马路,压倒所有的一切。在大祸临头的那一瞬间,他只能听天由命。但就当他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时,突然惊醒,感激地发现自己安全地躺在枕头上。理性的世界仍在继续运行。
一定是那些该死的奶蛋酥,他咒骂着,翻身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让自己已清醒的脑袋兀自转动。
死者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会不会只是一桩意外? 除了领带之外,衣服上裁缝师傅的名字全被除去,其他的商标也都不见了——可以确信的是,这个人是故意除掉身上这些衣物的商标。如果死者只是不小心除去商标,那么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又该作何解释呢? ‘一点点零钱,一条手帕,一支左轮手枪。连只表都没有。
这些迹象都显示他是蓄意自杀。这家伙也许破产了。他还没这么想过,不过这点很难说得准。格兰特知道很多穷人外表故意装得看起来像个百万富翁,但有些乞丐的银行户头里存有巨款。
难道说这个家伙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沦人贫民窟? 他是为了被圣像匕首割伤手指的那个要他命的人,才带着仅有的几先令到戏院去吗? 最讽刺的是,难道会是那把匕首比他随身携带的左轮枪早一两个钟头结束他的命? 倘若他是真的破产了,为什么不去向朋友——那个使用银行券的朋友——借钱周转? 还是他曾开口借钱,但吃了闭门羹? 是怕良心不安吗? 在无计可施之余,他为何不先挪用那笔来路不明的25英镑? 格兰特决定接受这个假设:在追踪左轮枪和证明死者是蓄意自杀的线索一样渺茫时,他认为是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导致了这桩谋杀——出于两个帮派分子之间的争执。黎凡特人可能在死者遇害身亡的事件中插了一脚,所以自觉对死者有责任。
这么解释满合情理的,且符合所有发生的状况。男人对赛马有兴趣——也许是个职业赌马者——他被发现时身上没有多少钱,甚至连只表也没有,显然是要准备自杀。
黎凡特人曾向死者索取某样东西,不管死者有没有给,黎凡特人最后都杀了他。那位拒绝帮助他的朋友——也许曾试着把他拉出人群熙攘的地方——在得知男人的下场沦落至此后,匿名寄钱处理他的后事。这些虽然是推测,但几乎和实际吻合。现在这个假设只有一个死角:没有任何迹象足以说明,为什么没有人上前警告死者?
这件事若纯粹出于两人之间的争执,双方一旦曾出言恐吓,就会推翻那位朋友为善不欲人知的假设。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在所有人都不能自如活动的情况下,竟没有一个人对外国人与死者之间害怕、紧张和莫名其妙的交谈产生半点危机意识。说来简直不可思议,在格兰特办案的经验里,从没有一个凶手在受害者身份被确认前就被逮着的。
绵绵细雨洒落在窗台上像是手指轻柔的抚触。好天气就要结束了,格兰特想。
寂静,幽暗,孤绝。就像是侦查兵的前锋暗中搜遍这个地方之后回营禀报。风已经停止它绵长恍惚的叹息好一阵子。然后,猛烈的强风挟着雨势狂暴地袭击着窗子。
风在窗子背后猛冲和狂啸,鼓动它们勇敢地自我毁灭。不久,在风之交响乐伴奏下,雨珠开始从屋顶以固定、平缓而单一的调子滑落,如时钟般滴答滴答地抚慰着人心。
格兰特阖眼聆听,在风雨交加的嘈杂声逐渐远去以前,他已经睡着了。
到了早上,令人沮丧的蒙蒙细雨为灰色的早晨蒙上一层面纱。格兰特的假设看来还是无懈可击——缺失的一角被他的聪明才智补齐了。他追踪死者朋友时陷入胶着,在和西敏寺银行爱达费分行的经理谈过话之后,才使得这个原本不可靠的假设有了希望。
经理是个举止沉稳、满头银发的老先生,他用肤色黯沉的手接下面前的银行票根。从言谈举止来看,他应该比较像是名开业律师而非财经顾问。格兰特突发奇想,想感受一下当杜桑先生枯干指尖轻触他的手腕时,会发生什么事。在格兰特眼里,今早的杜桑先生简直就是传递神谕的墨丘利与主宰人生死的克利须那神的化身。
探长感兴趣的这五张银行券是当月2 日提出的一笔223 英镑10先令的账款的一部分。这笔钱是被一位有银行户头的客人提走的。那个人叫做亚伯特·索瑞尔,他在名雷街上做点与赌马有关的小生意。提款总额是所有存款,剩下的一英镑可能是他还想保留当初开的账户。
太好了! 格兰特想:这位朋友原来也赌马。
要是杜桑先生见到索瑞尔先生时,认不认得出来呢? 他问。
不,可能不行,不过他的出纳员一定认得出探长说的那个人:他唤出纳员过来。
“这是苏格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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