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他遇见那位少校,少校不放心的望望他,然后以低沉的喉音说:“早!”
“早!”
“你像我一样,喜欢早起。”布列其雷说。
唐密说:
“这种习惯当然是在东方养成的。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不过我现在还是很早就醒了。”
“也很对,”布列其雷少校很赞成说。“主啊!如今这些年轻人,我真看了就讨厌!他们洗过热水澡,等到十点钟,或者更晚的时候才下楼来。难怪德国人要打败我们了。我们的年轻人都没有精力,都是些软弱的小畜牲!总之,现在的军队可不像以往那样好了,他们对部下是溺爱,夜晚要为他们盖好被子,还要给他们热水袋。啐!恶心死了!”
唐密忧愁的摇摇头。少校看他表示同意,便接着说,分外的起劲。
“纪律,我们需要的就是纪律!要是没有纪律,怎么能打胜仗?先生,你知道吗?有的在阅兵的时候还穿运动裤。这是我听人说的。这样总不能希望打胜罢!哼!运动裤!主啊!”
麦多斯先生感慨的说,如今一切都和往年不同了。
“都是民主制度害的!”布列其雷少校忧郁的说。“一件事往往会做得过火。我以为,这种民主的办法,他们也做得过火了。他们把官长和士兵混在一块儿,让他们在饭馆里一同进餐——哼!——麦多斯呀,弟兄们是不喜欢这样的。弟兄们知道。他们总是知道的。”
“当然。”麦多斯先生说。“我本人对于军队的情形,实在不大明白。——”
少校打断了他的话,迅速的向一旁看看,说:
“参加过上次世界大战罢?”
“啊,是的。”
“我想也是的。看得出你是受过训练的,由肩上可以看得出,在那一联队?”
“在第五联队。”
“啊,是的,在萨罗尼加港!”
“是的。”
“我是在美索不达米亚。”
少校马上就谈起往事来了。唐密有礼貌的洗耳恭听,最后,少校愤愤的说:
“你知道他们现在会用我吗?不会的!他们不会用我。太老了。什么太老?放他妈的屁!这般小畜牲,我倒可以教他们一两样作战的方法。”
“即使是教他们不要做什么,也比他们的官长高明,是吗?”唐密笑着说。
“啊,你说什么?”
很明显的,幽默感并不是布列其雷少校的王牌,他不大明白的望着唐密,唐密连忙改变话题。
“布仑肯太太——我想她是姓布仑肯罢?关于她的情形你晓得罢?”
“对了,她姓布仑肯。这女人样子不难看——牙齿有点长,话讲得太多。人很好,就是有点傻气。不,我不认识她。她在这儿只有几天,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唐密对他解释:
“刚才偶然碰见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总像今天这样早?”
“不知道。女人通常不会有在早餐前散步的习惯。——感谢主!”他补充了一句。
“阿门!”唐密说。然后,他又接着说:“我不善于在早餐前客客气气的同人谈话。希望我对她不会太无礼,但是,我是想运动运动的。”
少校立刻表示同情。
“我支持你,麦多斯,我支持你。女人散步是没关系的,但是不要在早餐以前。”他咯咯地略微笑了笑。“老朋友,顶好当心些。你知道吗?她是个寡妇。”
“是吗?”
少校狠狠的向他肋间戳了一把。
“我们总该明白寡妇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埋葬了两个丈夫了,现在正在物色第三号的。麦多斯,对她要特别特别当心!特别当心!这是我的忠告。”
到了游行的终点,布列其雷少校兴高采烈的,一个大转身,改用一种活泼的步伐,回旅馆去吃早餐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秋蓬沿着海滨游憩场慢慢的继续散步。她经过防空洞前面的时候,离那一对年轻人很近。当她走过的时候,听到了几句话,那是那个女子说的!
“卡尔,你可要小心点儿。就是有一丝可疑之处——”
到这里,秋蓬听不见了。这几句话有什么意思吗?有的,但是,也可能作几种毫无作用的解释。于是,她用一种尽量不侵犯人家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再转过身来,又走过去。她的耳畔又传过来:
“自尊自大,又极可厌的英——”
布仑肯太太的眉毛略微竖了起来。
她想:这种话恐怕不太聪明罢。德尼摩是逃避纳粹迫害的难民,英国给他政治庇护,并且给他安身处所,他居然十分赞同的听女友讲这种话,真是不聪明也不知恩。
秋蓬又转过身来。但是,这一次,她还没走到防空洞,那一对年轻人突然分手了。那女孩子越过马路,离开海滨了,德尼摩却朝秋蓬这个方向来。
要不是她停下脚步,犹豫一下,他也许还认不出她来。于是,他迅速的并起脚跟,向她深深一鞠躬。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