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一摇三晃地逛荡进荀彧的府邸。
昔日人来人往,忙碌异常的荀府此时很是萧条,连侍卫都无精打采地倚在门框上聊天。郭嘉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守门的侍卫打着哈欠无聊地望天感慨:“你说主公对咱们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罢官免职后却又还是让咱们这群人好好护卫……你说主公这是想软禁大人他呢还是想……收买大人以作后用?”
“咳咳……”郭嘉清了清嗓子,装没听见地问道:“你家大人可是在家?”
聊天的那位侍卫一个激灵站直身体,看着郭嘉脑门渗出冷汗:“回郭大人的话,我们大人在厢房呢。”
郭嘉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里头,却听身后一个侍卫出声叫住了他:“郭大人留步!”
“怎么了?”郭嘉回过头,很是不解。
侍卫面有犹豫,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跟郭嘉说道:“大人从宫里回来以后就有些不太……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房里借酒消愁呢!”
郭嘉闻言修眉一挑,抬手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坛:“那正好,我还带了好酒呢。嗯,这酒可只有郭家才有,旁处买都买不到。你们大人今天有口福,可以陪着我一道喝上几杯。”郭嘉说完狡黠地眨了眨眼,转过身边往前走,边心疼肉疼地小声嘟囔:“没了没了,以前趁她不注意藏后花园的那点儿酒,这回可当真一点儿也没了。”
侍卫似乎没听清郭嘉的咕哝,看着表情忽然变得纠结的郭嘉,一头雾水。
郭嘉推开房门的时候,荀彧正曲腿坐在地上,手扶着酒坛,低头闭目,不知是醒是醉。房间里一股浓烈的酒味萦绕在四周那些已显陈旧的家居间。本该朴素淡雅的物事竟像被熏酣一般,陪着这屋子主人黯然失色。
郭嘉心里暗暗叹口气地摇了摇头:郭嘉对荀彧家中早已熟悉,知道这位掌管数十万大军钱饷粮草的内政第一高官并非乐于享受,碍于钱财之人。数十年兢兢业业,亮节高风。对大汉,他是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对曹操,倾力相帮,问心无愧。可是……可是现在……他所忠诚的大汉已是日薄西山。大汉的天子更是办出了一桩让他理解不能,接受不了的昏聩事。若是只栽赃曹氏谋反,诓他进宫救驾还只是让荀彧气愤恼怒,那么刘协后来置前线大军于不顾还便是让他心伤失望了……而到被他猜忌,遭他软禁时,荀彧恐怕亦是彻底心死……绝望。
几十年心心念念,盼大汉中兴,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荀彧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文若?……文若?”郭嘉迈步进了房间,喊了两声,见没反应后,上手推了推荀彧,荀彧才缓缓睁开眼睛,双目血丝满布,眸光失焦。他醉醺醺地抬起头,望向郭嘉好一会儿,才认清来人:“是奉……奉孝啊?”
郭嘉眉毛一挑:“还不错,你还认得我。”
“你……你来干什么?”荀彧喝的迷迷糊糊,脑子也不如以往清醒,一双迷蒙地眼睛瞪向郭嘉,执拗等待着郭嘉的答案。
郭嘉叹了口气,把酒坛一放,跟荀彧并排屈膝坐下,手拄着脑袋:“来干什么?自然是来看看你醉死了没有?若是还活着,当然得陪我再喝几杯。……哎?你这里酒樽呢?”
荀彧晃晃脑袋,手撑向地面,似乎想站起身。
“别找了。就这样吧。”郭嘉一把摁住荀彧肩头,眯起眼睛,声音带了一丝严厉:荀彧要是清醒着,肯定不会自己摸索着爬起来拿酒樽去。他更多时候会劝郭嘉:少喝点,注意身体!
荀彧被摁坐回去,手又摸索地捞起了旁边的酒坛。
郭嘉倒也不拦着,只拍开自己那小酒坛的封泥,“嘭”的一下跟荀彧碰了杯,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一通。腊月寒天,没有温热的酒直接倒入咽喉,当真冷冽无比,醒神通脑。
荀彧有些愣愣地看了看手里被碰的酒坛,也学着郭嘉抬起头,抱坛而饮。
“这酒好吗?”郭嘉手扶着酒坛,眼睛却望着门外。等荀彧酒坛放下就幽幽地问出这么一句。“说起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酣醉,倒又让我想起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志才还在……”
荀彧动作一顿。
“我一直在想,等将来有一天,天下平定,我要到阳翟去,到志才墓前,亲自告诉他……我们成功了!中原一统,九州太平,没有离乱之痛,没有征战之苦。江山已定,百业待兴。他若地下有知,也想必也会含笑九泉。”
“……江山已定……百业待兴……百业待兴?”荀彧垂着脑袋,无意识地跟着郭嘉喃喃出声。
“文若,你可还记得征伐乌丸时,我问过你一个问题。我问:你看重的是大汉江山,还是黎民百姓。那时你回我:这不都是一样吗?可是真的一样吗?怎么可能一样?若是一样,怎么会有夏桀商纣?若是一样又怎么会有商汤周幽?民心而已。民心在,则国在。民心背,则国亡。我得承认,我们那位天子并非一无是处的昏聩之人,可是……狂澜即倒,大厦将倾。即便君不是亡国之君,挽不回日薄西山的大汉江山。有过起兴,到过繁荣,经过衰落,归于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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