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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柳村的妇人们在一起闲扯淡的时候,会议论黑子和哑巴大叔。她们常说,黑子的母亲应该嫁给哑巴大叔,而不应该嫁给撑船佬。原因是,哑巴大叔和黑子比亲父子还亲。黑子心中也希望自己的继父是哑巴大叔,而不是撑船佬。他有时傻乎乎地想,母亲要是离婚嫁给哑巴大叔那该多好。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对于母亲和父亲,他永远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这个夏天一开始,黑子就被一个叫碧莲的女人弄得心烦意乱,这个叫碧莲的女人的名字一出现,黑子就面临着一种威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又恨又怕。
他是从母亲的嘴里得知碧莲这个人的。
母亲说起碧莲,是在一个午后。那个午后,黑子光着背在厅堂的地上叠纸船。他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地上叠纸船,不知怎么回事,近来他十分迷恋纸船。叠好纸船,他会把纸船放在河里,看着那些纸船漂远,他心中就有种飞翔的感觉。他正叠着纸船,看见母亲和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妇女进了屋。
“三娘,你说的那个女子是哪个村的?”母亲问那个叫三娘的女人。
三娘说:“是河背村的,过了渡就到了。”
母亲说:“那女子除了眼瞎之外,真的没什么别的毛病?”
三娘说:“没有,白白净净的,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东西,那可是个明白人,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能干,说不定还能给哑巴生上一儿半女,那哑巴不是就有后了嘛。说实话,碧莲嫁给哑巴大叔,他是捡了宝咧!”
母亲说:“别说得天花乱坠的,哑巴也可怜,一个人孤单呀。可是,他要是不同意,那也没法子呀!”
三娘说:“那你就要多用心了,我看这事准能成,哑巴听你的,你和他好好说说,又不用聘金,也不用什么礼数,只要他点个头,到河背村把人接走就行了。”
母亲说:“话可别这么说。我听说碧莲的父母兄弟都赶她走,嫌她拖累。多一个人多一张口,这年月,谁家有余粮多养一个闲人?话又说回来,要是哑巴同意,也是件好事,哑巴总算有个女人陪他到老。我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得和哑巴商量,有了口风,我再告诉你。”
三娘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蛮好听。笑毕,她就告辞了。黑子被她的笑声闹得一点儿心思都没了,一条纸船叠了半天都没叠好。
晚上吃完晚饭,黑子照例来到哑巴大叔家里。在煤油灯的亮光中,黑子仔细端详着哑巴大叔。哑巴大叔满脸胡子,那国字脸黑红,透着男子汉特有的光芒。他的眉毛又粗又浓,像两把大刀挂在铜铃般的眼上。哑巴大叔的牙整齐又洁白,这让黑子惊奇不已。哑巴大叔的笑容慈祥可亲。黑子一阵心酸,他又想起了父亲。他的心酸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有种预感,他和哑巴大叔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因为哑巴大叔身边要有一个女人了。假如那个瞎女人碧莲嫁给了哑巴大叔,那么他黑子就不可能再和哑巴大叔一起住了。他害怕回到家中睡觉之后,自己的惨叫声会重现,昔日的那些苦痛会重现。
黑子的心情复杂极了。
哑巴大叔似乎没有理会黑子复杂的心情,他正聚精会神地用铁丝编一只篮子。他编好之后就把篮子吊在一根竹竿上。弄好了这些,他从柴房里抱出一捆白天就劈好的松树枝条,那些干了的枝条上有白色的或暗红色的松香。哑巴大叔把枝条装进一个小畚箕里,对黑子打了个手势。黑子知道,哑巴大叔又要带他到田野上去罩泥鳅了。
黑子把一些松树枝放在铁篮子上点燃,哑巴大叔背着鱼篓子提着燃烧的铁篮子,另一只手拿着叉泥鳅的叉子,走向了田野。黑子跟在哑巴大叔身后,他的任务就是拿着装满松枝的小畚箕,并且负责往铁篮子里添松枝。
他们沿着一条水圳缓缓走着。
铁篮子燃烧成一个明亮的火球。火球贴着水面,清澈的水底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在夜里,泥鳅会从泥里钻出来,躺在泥面上自由自在地呼吸。哑巴大叔只要一看到泥鳅,就把手中的泥鳅叉子朝泥鳅投过去。泥鳅叉子是一种在一条小珠子顶端装上针一样细的小叉子。哑巴大叔干这事可谓娴熟极了,他的叉子很精准地扎在泥鳅身上,没有一次是放空的。黑子对哑巴大叔叉泥鳅的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夏夜里,在蛙声如潮小风微拂的田野上,叉泥鳅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可今晚,黑子并不快乐,他心里一直想着和叉泥鳅无关的事情。要是换了往常,他看哑巴大叔神奇地叉住泥鳅,也会跃跃欲试,哑巴大叔会看出他的心思,他会从呵呵笑着的哑巴大叔手中接过泥鳅叉子,往一条胖乎乎的泥鳅投过去,只听到水中哧溜一声,逃窜的泥鳅搅起一小股浑水,他把泥鳅叉子拔起来一看,妈呀,什么也没有。哑巴大叔笑着用蒲扇般的巴掌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从他手中接过泥鳅叉子,继续施展他的神奇技艺。
等那些松枝烧得差不多快完了,他们才带着半篓子的泥鳅回家。每次回家的时候,黑子的上眼皮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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