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处,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没有留意。眼下被老仆高声唤过,才醒过神,起身出来见客。
他本洒脱随性之人,为了姻亲晚辈延迟出京,也不是对道痴这个“天子伴读”有什么企图想要沾光巴结,不过是看重长媳,愿意在亲家面前给长媳脸上。
在道痴与王琪面前,张老爷的待人接物还是昔日情形,并没有刻意亲近热络。
道痴与王琪这几日见惯各种“亲切”,见张老爷如此,心下少不得又多了几分敬重。
张老爷与王琪寒暄两句,便道:“你姐夫与三郎去新宅。眼下并不在家里。三郎帮你置了大宅,虽是好心,可京城居、大不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亲家老太太品性高洁,若是要老人家安心进京养老,不可过于靡费。”
这般直言教导,听着虽不婉转,可却是真情实意。
道痴站起听了。感激道:“小侄谢过世叔教诲。”
张老爷对道痴印象本就颇佳,眼下见他成了从龙之属,依旧恭谨谦逊,并无得意张扬之态,满意地点点头,道:“有你这个孙子,亲家老太太是有晚福之人。”
王琪在旁听了,笑道:“表叔。叔祖母现下就沾了二郎的光了。”
张老爷望向王琪道:“哦?从何说起?”
王琪从怀中掏出那封诰赠卷轴,递给张老爷道:“表叔,皇上加恩,族叔、族婶得了封赠,叔祖母成了五品太宜人。”
张老爷双手接了,郑重展开,看着看着,面上已经忍不住带了激动。
他放下卷轴,看向道痴。道:“二郎舞勺之年,便能为长辈先人赚得这份殊荣,甚好,甚好。你父母泉下有知,亦会欣慰不已!”
道痴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不过是侥天之幸。并非小侄之功。小侄羞愧。”
张老爷摇头道:“时也,命也。二郎聪敏不俗,前程可期。却因少父兄扶持,仕途上总有些艰难。如今借着东风,将来前程少了波折,也是二郎时运到了,无需妄自菲薄。且要记得分寸,勿要行被厌弃之举。忠诚勤勉,方是稳妥。”
世间本无公平。官场之上尤甚。
真正官场得意之人,又有几个没有靠山助力的。到了道痴这里,只是靠山比旁人更硬些。可是君臣之谊,又哪里比得上家族血脉相系。亲人之间有包容爱护,做了错事也能得到谅解;帝王的荣宠却虚无缥缈,不可掌握,又关乎生死。
这又是一番忠告。
道痴的长辈不少,张老爷并不算亲近的,可这两次三番地真心告诫,却说到道痴心中。
张老爷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又是这般通透的性子,道痴感激之余,不由有些意动,斟酌道:“朝廷用人,三途并用。若有机会,世叔可想过要出仕?”
三途除了科举,还有举荐与恩荫。
张老爷无心应试,恩荫又谈不上,剩下的就只有举荐了。
张老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正色道:“我才说过‘分寸’二字,二郎就忘了?二郎自身不过舞勺之年,即便与今上潜邸有旧,又有何功勋?一份诰赠已是今上降下隆恩,二郎当感激涕零,好生读书,以待出仕后为今上效命,方显忠诚之心。举荐弄权,不是二郎现下可为能为之事。别说是我,就是你姐夫那里,亦不需你惦记。我虽没见过今上,可却晓得人情道理。你身为今上伴读,是今上可信之人。你用这信任去换权势,这份信任就会散了。鼠目寸光,愚不可及!”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怒意。
若说前面的话是忠言告诫,这段话就是直言呵斥。
即便道痴素来淡定,眼下也被训得满脸通红。
王琪在旁,更是坐不住,忙起身道:“表叔误会二郎,想着举荐表叔与表哥出仕是侄儿的意思。方才侄儿在路上撺掇的二郎。”
张老爷闻言,神情稍缓,不过言语依旧锋利,冷笑道:“七郎即便日后成了皇亲也在安陆,操心京城之事也太早了。”
在世人眼中,嘉靖是过继到皇室,三郡主依旧是王府郡主,王琪这个仪宾自然也没有离开藩国的道理。
王琪满脸通红,又不好说自己担心成了驸马的话,点头道:“侄儿晓得错了。”
虽说王琪与道痴依旧受教的模样,可两人面露窘态,显然心里并不坦荡。张老爷的眼中露出几分失望,没了说教的兴致,起身道:“我不日离京,要去与两个老友道别,恕不奉陪了,你们两个去见顺娘吧。”
说罢,他唤了小厮进来,吩咐引两人去内宅,便丢下二人,自己出门访友去了。
道痴与王琪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讪讪。之前还羡慕张老爷的洒脱随性,可这份随性用到他们身上,还真有些受不住。换做面皮薄的,被这样仍在一旁,哪里好意思再次登门。
同时张老爷的话也如警钟一般,敲打在二人心上。
两人都是上无父兄,自诩有几分小聪明,惯会自己拿主意的。听了张老爷这番话,才晓得“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是文章”。他们这几分小聪明,显得太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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