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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时节,天气微凉,南京城里万物萧索,便是连行人也稀少几分。
各部堂里的老爷变得有些慵懒起来,大多时候,都是笼着袖子,等着吏员泡了热茶、斟了热酒来,清谈几句。
所谓‘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恩’,这君恩要不要报是两说,可是心性却还是要谈的,况且南京这儿又有说法,叫做春夏冬日报君恩,秋高正爽谈心性。大抵是因为春日一到,便少不得要开始劝农,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过完了年,便要开始活络了。一到夏日,夏讯就来了,该赈灾的赈灾,少不得又要忙碌,至于冬日,接近了年关,各个部堂就少不得要核算钱粮,要进行统计,这叫年末扫尾,各个部堂,都要把今年的工作大抵的收拢起来,以备存档。
唯独秋高正爽的时候,不但天气让人懒洋洋的,便是这部堂里的事,也都少了许多。
于是除非有事,大家都晓得规矩,即便是公文的往来,也会少了许多。
户部掌握天下钱粮、人口户册,自是至关紧要的衙门,即便这里也不能免俗,几个堂官闲坐在炉边,说的大抵都是洪武年的旧事,言论之中,不免谈及到魏晋的风流人物,端的是唏嘘感叹。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一处公房,各自有些心神不属,大多时候,尚书大人公务之余,都会出来和大家闲坐的。新任户部尚书古朴乃是户部的‘老人’,夏元吉在的时候他是右侍郎,大家那时候就是同僚。这位古大人为人谦和,即便做了尚书也不自傲,偶尔总会和大家打成一片,只是这几日,却是有些不太寻常。
其实户部之中,也有人晓得一些内情,只是在这部堂中。不便说罢了,因而大家都装糊涂,其实他们谈心性。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部堂里做事的,街头巷尾的议论你是不能谈的,谈了不免让人看轻。这叫自甘堕落;可衙里的公务。却也不能谈,公务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谈起来,不免要品评好坏优劣,若是一时失言,计较起了某次仓储调拨的错漏,说不准。这主事之人就坐在你的对面,当面撕了你的皮自然不可能。怀恨在心是必定的。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谈国事了,莫谈国事是给寻常百姓的告诫,官员自然是可以谈的,可问题就在于,这国事各有看法,真要论起来,天知道会不会有人跟你较真,到时候撕破了面皮,少不得又是一地鸡毛。
恪守中庸,想来想去,不谈心性谈什么,这说话,决不能说到实处,就是要往虚里说。
自然,心性二字,却也是垄断的,在清流眼里,你们这些浊流官儿也配谈心性,在浊流眼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愚民百姓也配谈清虚?凡事都不能逾越,就如这户部的给事中,这是一等一的清流,他谈的,必定是极为高远的东西,堂官们只能附和,可若是堂官,就不能如此高深莫测了,否则不免让人讥诮,诸如此类,看上去是漫谈,实则却是规矩森严,每一句都不能错。
正说得热乎,却有小吏进来,拿着一份禀帖,道:“诸位大人,外头有人要见主事的大人。”
这主事的大人往大里说,当然是尚书大人,往小里说,当值的堂官也是主事的,其实方才给事中王弼正说得耳热,其他几个人都是赔笑聆听,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搅,便怫然不悦,拉下脸道:“是什么人,见的又是什么主事官?”
吏员也是感觉自己糊涂,方才一时情急,竟是没有把事情说清楚,连忙道:“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郝风楼。”
这一下子,炉边的人都是目瞪口呆,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那郝风楼。
这位仁兄可不是好东西,大家成日都在背后里骂,偏偏这家伙时运好,越骂越是步步高升,莫说是户部,便是内阁几个都忌惮他,这样的人,远远的骂就成了,如今人家找上了门,反而让人有些发憷。
况且此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莫不是有什么公务,一想到这个,大家后脊就有些发凉。
那给事中听了郝风楼的名字,立即站起来,他是清流嘛,自该回避,对郝风楼这种人,见了之后是对他冷言冷语么?这自然不成,人家好歹也是天子近臣,高官厚禄,自己品级低,算是后进,可若是行礼如仪,又不免被人诟病,等同于白纸上被人泼了墨,自此有了污点,清流也就不清了,自甘堕落,所以这个时候,回避是最好的结果,说好听些叫做不与此人为伍,说难听一些,便是躲,有多远躲多远。
王弼可以躲,其他人要躲却不容易了,几个堂官此起彼伏的咳嗽,倒是有一人道:“请进来吧,我这便去禀告部堂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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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古朴在公堂里闭门闲坐,眼下确实没什么公务,这个时候,本该是去吃口热茶,和同僚说几句闲话的,可是近来,他却有些不安,就在七日之前,解学士请了他去,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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