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那是因为你老忙着作事,所以就忘了我不在跟前了。像我这样什么事也不能作的人,就觉得跟生活在停蓄不动的死水里一样。”
“不过我倒宁肯忍受腻烦,也强似用我现在这种办法来消磨时光。”
“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啊?你一定是在那儿琢磨不该爱我来着了。”
“一个人怎么能一面那样想,可一面还照旧爱下去哪?没有那样的事,游苔莎。”
“男人能那样,女人可不能。”
“好吧,不管我一向琢磨的是什么,反正有一样事我敢担保——那就是,我的的确确地爱你,都爱得超过一切范围,绝对没法形容了。我爱你都爱得心迷意惑、丢魂失魄的了——我这个人,本来对于我看见过的女人,不论哪一个,都顶多不过一时之间感到快意就完了。现在你让我一直看着你那有月光照着的面孔吧,仔仔细细地看一看那上面的每一种曲折,每一条线道吧!这个面孔,和我没有见你以前常常看到的那些面孔,只有毫发的差别;然而这毫发的差别,又是多大差别啊——就是具备一切和一无所有的差别。我再吻吻你吧,一下、两下、三下。游苔莎,你的眼睛好像睡意朦胧了。”
“不是,我的眼神儿看起东西来老是那样。我想那是由于我有时因为我下世为人觉得苦恼,才有那种眼神儿吧。”
“你现在不觉得那样了吧?”
“不啦,但是我可知道咱们两个将来不能老这样相爱,没有东西能担保爱情地久天长。它将来总会像幽灵一样化成云烟所以我满怀的恐惧。”
“你用不着那样。”
“啊,你是不知道哇。固然你比我经的多,见的广,又亲身在我仅仅听说过的城市里住过,亲身跟我从来没见过的人接触过,比我又大几岁。但是在这一方面,我可比你老练。我从前曾爱过另一个人,现在又爱了你了。”
“看着上帝的仁慈,别说这种话啦吧,游苔莎!”
“不过我想我不会是头一个先变心的。咱两个这番爱情我恐怕要落这么一种结果:你母亲要发现你跟我会晤,跟着就要影响你,叫你反对我。”
“那是永远不会有的。她已经知道咱两个的会晤了。”
“并且说过我不好的话了,是不是?”
“我不想说。”
“那么,你请走吧!你听她的话好啦。我要把你毁了。你这样和我会晤,太糊涂了,你现在吻我一下,就从此永远撂开手好啦。永远撂开手——你听见了没有?——永远撂开手!”
“我不。”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以往因为恋爱而倒了霉的人可就多着哪。”
“你这是不顾轻重,想入非非,任意瞎说,并且你误会了。我今天晚上来见你,除了为爱你而外,还有别的原故。因为虽然我跟你不一样,觉得咱们的爱能够天长地久,我可又跟你一样,觉得咱们不能老像现在这样过下去。”
“哦,这都是你母亲闹的!不错,一定是!我知道!”
“你不要管是什么啦。你只信我这句话好啦:我决不能没有你。我一定要你永远在我跟前。就是今天晚上,我都舍不得叫你离开我。这种焦虑,我的最亲爱的,只有一种治法——那就是你得作我的太太。”
她惊了一下,跟着勉强作出安静的态度来说:“愤世嫉俗的人说,结婚治好了相思,也就治好了焦虑了。”
“不过你一定得答复我。是不是还得等几天,你再答复我哪?我并不是说马上就得答复。”
“我得想一想,”游苔莎嘟囔着说。“现在你跟我谈一谈巴黎吧。世界上还有像巴黎那样的地方吗?”
“巴黎很美。不过你愿意不愿作我的人呢?”
“反正在全世界所有的人里面,我不愿意作任何别人的人——这你可满意了吧?”
“满意啦,暂时满意啦。”
“你现在对我讲一讲都伊勒锐①和卢佛儿②吧,”她故作遁词说。
①都伊勒锐:从前法国皇宫,在巴黎塞纳河右岸,始建于一五六五年。革命前,为法王居处,革命时为重要背景,一八七一年毁于火。都伊勒锐公园,前身即宫中花园,后为公园,并扩充到几全占王宫旧址。
②卢佛儿:巴黎宫殿,在巴黎中心。始建于一二○四年,本为法王居处,一七九三年设为博物馆。
“我不愿意谈巴黎!哦,我想起卢佛儿里你住着顶合适的一个阳光满室的屋子来了——那个阿帕龙陈列馆①。它的窗户,主要都是朝东开的;早晨太阳明朗的时候,整个的屋子都照得一片灿烂辉煌。阳光从金碧辉煌的藻井墙壁上,光芒四射地射到装饰富丽、镶嵌精工的百宝箱上,从百宝箱上射到金银器皿和陈设上,从器皿陈设上射到珠宝玉器上,从珠宝玉器上又射到珐琅上,射来射去,满屋子里都成了光芒织成的网了,看着确实晃眼。不过关于我们的婚姻问题——”
①阿帕龙陈列馆:卢佛儿博物馆陈列室之一。占卢佛儿之西面,为珍宝馆,故陈列者为所写各物。百宝箱亦为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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