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的权利纠缠下去,他们要立刻采取步骤,搬走了事。
“你们先得在这个客店待一两天。”裘德说。“这地方杂得很,对孩子们不合适,可是咱们就有时间,东西南北找地方住啦。我从前住在别是巴,郊区一带出租的房子多得很呢。你就在这儿跟我吃早饭,我的小鸟儿。你是不是觉得身子还好?时间充裕得很,他们没醒之前,够你回去做早饭。反正我跟你一块儿走。”
她跟裘德胡乱吃完饭,一刻钟之后,两人就动身了,决定从苏住的架子老大的那家立刻一走了之。他们一到就上楼,苏发现孩子屋里悄没声的。她怯怯地喊女房东把茶壶和早饭用具送上来。女房东敷衍了事给她办了。苏把自己带来的两个鸡蛋放到水正开着的壶里,喊裘德看着给孩子吃的鸡蛋,她自己去喊他们起来,时间大概是八点半。
裘德弯着腰站在那儿,拿着表,背对着孩子睡的小套间。突地苏一声尖叫,他不由得转过身来,只见套间门开了。原来她推门时候,觉得门扣得很紧,她一进去,就一下子瘫到地板上了。他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转眼往地上床铺看时,孩子们都不在了。他大惑不解,往屋子四下里找,却见门背后原来挂衣服用的钩子上挂着两个小孩子的身体,脖子上各拴着一根捆箱子的绳子,几码以外的一个钉子上也同样吊着小裘德的身体,旁边有个翻了的椅子,他的玻璃一样的眼珠对着屋里张望,而那个小女孩和还在怀抱的小男孩的眼睛却闭上了。
这怪异得无以复加的恐怖景象吓得他魂不附体,他只好让苏先躺下来,再拿小刀割断绳子,把三个孩子都扔到了床上;在这短促的动作中间,他摸了摸他们的身体,心里想他们大概都死了。他一把抱起昏厥的苏,把她放到外间屋床上,跟着透不过气地喊女房东上来,然后跑出去找医生。
他回来时,苏已苏醒;两个手足无措的女人,弯着腰,拼命想叫孩子活过来,这情景加上小尸体三个一排躺在床上的惨象,把他所有自制能力全都摧垮了。离得最近的一位外科医生到了,但正像裘德先已料到的,他在场也无济于事,把孩子救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们的身体虽然没全凉,但估计那会儿离上吊时间总有一个钟头。后来两个做父母的理智恢复了,他们推究惨剧发生的前因后果时,认为大致情况是:大孩子醒了,朝外间看看苏,一瞧见她人不在,他本来就因为头天晚上的见闻心情非常恶劣,那会儿就变本加厉,于是诱发了他的病态心理,才干出那样的事情;他们还在地上找到一个纸条,是孩子的笔迹,他用身上带的铅笔写着:
我们太多了,算了吧。
苏看了纸条,再也撑不住了;原来她同孩子的一席谈竟是导致惨剧发生的种因。这个可怕的想法使她浑身痉挛,剧烈的痛苦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他们也不管她怎么哀求,硬把她抬到下面一层的屋里,她躺在那儿,张着嘴拼命喘气,纤弱的身子随着一抽一抽的。两眼直勾勾对着天花板,女房东怎么劝慰也没用。
他们在这间卧室里听得见上面的人走动,她央告大家让她回到楼上;大家一再劝说,如果孩子还有一线希望,她去了反倒坏事,还提醒她,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否则会害了还没生的孩子。如此这般,她才没闹下去。她没完没了地问孩子的情况,最后裘德从楼上下来,告诉她已经毫无希望。等她后来能正常说话了,她就把头天跟孩子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裘德,认为自己就是这场祸事的根子。
“不是那么回事儿,”裘德说,“他这是天性使然,所以才干得出来。大夫讲了,这样的孩子正在咱们这一辈里头冒出来——这样的孩子,上一辈还闻所未闻呢,他们是种种新人生观①带来的后果。他们还没长到坚忍不拔到足以抗拒这类思想影响的程度似乎就已经看穿了人生的险恶凶残了。他讲,这种现象表明厌世之想行将在人们中间普遍开始。大夫的思想很前进,不过他也没法去开导——”
①引自《新约-哥林多前书》。
为了她的缘故,裘德一直强抑悲痛,现在他也忍不住了。他的悲痛激发了苏对他的同情,这转而缓和了几分她对自己的严酷的谴责。来人散了之后,裘德答应她去看孩子。
他们经历的一切拂逆在大孩子脸上分明表现出来。使裘德第一次婚姻陷于不幸的所有恶兆和阴影,他在第二次结合中发生的所有变故、错误、忧惧和过失,通通汇集到这个小小的形体上。他就是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缩影,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焦点,并且是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独一无二的象征。他已经为先前的父母的混账行为而呻吟,为他们的恶劣结合而颤栗,又为现在的父母噩运当头而送了命。
整个房子静下来了,他们也无事可做,只候着验尸组来验尸,忽然间学院那边一阵宏大低沉的声音,连它后身的厚厚围墙也没挡住,传到了他们的屋里。
“这是什么?”苏说,她的快慢不匀的呼吸骤然停了一下。
“是学院礼拜堂的风琴声音。我想是风琴师在练琴吧。他奏的是《诗篇》第七十三章的一段《颂歌》:‘上帝实在恩待以色列那些清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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