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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被陈洪领着走进了精舍,在离龙床约六尺远便跪下了:“臣徐阶叩见圣上。”
跪下后徐阶立时一惊,他看到了海瑞那道奏疏便扔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
嘉靖靠在床头慢慢转望向他,见他已经看见了地上海瑞那道奏疏:“朕又看了一遍那个畜物骂朕的奏本。你也再看一遍。”
徐阶磕了个头:“请皇上恕罪。”
嘉靖:“恕谁的罪?恕海瑞,还是恕你?”
徐阶:“回皇上,请皇上恕臣之罪,臣不忍再看这道奏疏。”
嘉靖:“说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阶碰了个头:“是。”
嘉靖又看见了他摆在身边地上的两本奏疏:“还有什么不忍的东西要呈给朕看吗?”
徐阶抬起了头:“皇上圣明,有两道加急的奏本,今天送来的,正要呈奏圣上。”
嘉靖阴阴地盯着他:“与海瑞有关吧?”
“一本有关,一本无关。”徐阶知道这时任何企图支吾都会更激起皇上的猜测和疑忌,答话时干脆十分明确。
嘉靖:“按你心里想好的,先说那份与海瑞无关的吧。”
“是。”无庸分辩,也不能分辩,徐阶捧起了放在一边地上的奏本,果然上面那本便是与海瑞无关的那道谭纶报上来的奏本,翻开了封面。
嘉靖冷笑了一声:“说纲目就是。”
徐阶:“是。这份奏本是应天巡抚谭纶于七月初七从南京递来的,由内宫尚衣监和应天布政使司督办的淞江棉业作坊第一批棉布织出来了,棉商棉农公忠体国,第一次便上缴国库上等棉布五万匹,中平棉布五万匹,都已装了船,正在运往京师的路上。”
再矜持,嘉靖的脸上立时也浮出了欣慰,一直昏昏的眼睛也掠过了一道光。可那欣慰那喜光也就一瞬间,很快又消失了:“七月初七的奏本这么快就到了京师,上缴一些棉布也值得六百里加急?”
徐阶:“启奏皇上。辽东那边和蒙古俺答停战和议的日期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有了这十万匹棉布,蒙古俺答便会很快撤兵,他们答应上贡天朝的两千匹马也会及时交割。这次和议谈成,不只是今年,往后几年北边的军费都有大幅的裁减。每年国库都可省出一百多万军费充做他用。军国大事,为解圣忧,这样的消息理应尽快奏呈皇上。”
嘉靖:“你们要真这样想,朕也只好相信。该说与海瑞有关的那道奏疏了,说吧。”
徐阶慢慢拿起了底下那道奏本摞到了上边,翻开了封面:“据广东巡抚奏报,海瑞的母亲和妻子是六月二十四到的雷州,准备渡海回海南琼山老家。可海妻正有身孕,在雷州突然提前临产,是难产。官府因海瑞是罪臣,按朝廷的规制不能给她派大夫,海妻在驿站三天,胎儿生不下来,母子都未能保住。”
嘉靖动了一下容,静默在那里。
黄锦这时正在神坛前打扫,听到这个消息,慢慢拈起了三支线香在火烛上点燃了,拜了一拜,插进了香炉。
嘉靖看在眼里,慢慢转望向徐阶:“广东为什么要上这道奏本?”
徐阶:“海瑞大不敬于君父,凡有关他的情状,地方官照例要急奏朝廷。”
嘉靖又默然了。这两道奏本,第一道是报喜,第二道是伤情。这样报上来显然是商量好了,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手段来使他改变主意,要他赦免了海瑞的死罪。徐阶、内阁和南直隶广东竟如此上下默契,人心向背昭然若见。嘉靖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立,这使他难受,也使他万难接受。
心里翻腾了好一阵子,嘉靖突然望向了陈洪:“你怎么看?”
陈洪:“回主子。据奴才所知,海瑞是三代单传。五十得子妻儿俱亡,皆因他无父无君,弃国弃家,这是上天对他的报应。”
嘉靖这才慢慢又望向了徐阶:“徐阶,你起来吧。”
“是。”徐阶站起来。
嘉靖对陈洪吩咐道:“赐座。”
“是。”陈洪搬过那只绣墩在嘉靖的床头放下了,徐阶挨着坐了下去。
嘉靖:“黄锦。”
“奴才在。”黄锦跛着脚转过了身。
嘉靖:“将海瑞的名单呈上来。”
黄锦跛着脚走到御案边将海瑞那张勾决名单放到了托盘上,捧起托盘,又拿起了朱笔,走到了床前,将托盘呈给嘉靖,又将朱笔擎了过去。
托盘就摆在嘉靖的被子上,他拿着笔望着那张勾决海瑞的名单。
三个人,徐阶、陈洪和黄锦都不再回避,一齐望着嘉靖手里那支笔。
嘉靖望向了陈洪:“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洪:“回主子,现在午时正了,离处决人犯还有三刻。”
嘉靖:“你刚才说海瑞的妻子死在雷州是上天的报应。既然上天都给了他报应,朕也就听天命吧。”说完,突然朱笔一挥,竟在名单上重重地一勾!
——一道鲜红的勾朱,海瑞被勾决了!
徐阶的脸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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