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母!若你违逆我的意思,你不孝!若你气死了我,你当如何!”
在这个时代,“不孝”要面临的不是谴责,而是犯法,气死祖母,按律是要杀头的。
“孙儿不敢违逆祖母,但孙儿更不敢违逆母亲。”林叔夜道:“家母说这些年下来,她早已习惯了,所以不准备改变什么了。”
“她也只是我的儿媳妇,她也不能违逆我!”
“家母不是。”林叔夜冷冷道:“家母与陈家没有任何关系,有当年县衙的判书为证。”
“你!”
陈梁氏挣扎着要起来,却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手一软躺倒,头重重跌在了枕上。
林叔夜却缓缓站了起来:“若依此判书,其实你也不是我的祖母,你我没有关系。”
陈梁氏剧烈咳嗽起来,因为平躺咳,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陈子艳急叫:“你看你,你真想把祖母给气死吗?你……”
她的言语骤然断了,因为一抬眼就看见了林叔夜冷漠到地点的眼神,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在病榻上挣扎的老妪,连看一个陌生人都不算,而像是在看着一条垂死挣扎的老狗,这一瞬间,陈子艳浑身冰冷。
“好!好!”勉强停止了咳嗽的陈梁氏,忽然惨笑了起来:“你的确是我的血脉,这心够冷,也够硬。”
林叔夜不搭腔。
陈梁氏扯着陈子艳的手腕借力,半起身挣扎到了床边,问道:“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陈家!”
“老夫人言重了!”
“林庄主!”陈梁氏重重说道:“我叫得你这一声林庄主,往后你就可以不受孝道所限了。”
“多谢老夫人成全。”
“所以!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陈家?”
林叔夜低眼看了看手中的匣子:“其实该拿到的,我已经拿到了。往后你我两庄再无恩怨,但陈家若自己破落,也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他再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梁氏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可他刚才不是说……”
陈梁氏颤抖,声音若断若续:“这广绣行中,并无一个雪中送炭之人,尽是落井下石之辈!若他肯认祖归宗,别人忌惮着他,茂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他这时候与我们一刀两断,那些个饿狼饿犬就会扑上来,将茂源吃得皮骨不剩!完了,完了!”
陈子艳听了这话,颤抖不已,忽然跳了起来奔出去,临出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然后在林叔夜走出大门之前,叫住了他。
“林……阿夜!”
林叔夜停步,回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陈子艳,眼神中带着一种怪异的神色,也带着疑惑。眼前这位长姊,是陈家上下对他来说最特殊的一个人。
“你跟我来。”陈子艳说。
林叔夜却摇头:“有什么话,尚衣但说就是。”长姊也不肯叫了。
陈子艳抿了抿嘴唇。梁惠师曾告诉她一段过往,并建议她用这段过往去要挟林叔夜,以左右广潮斗绣的胜负,只是出于身为“尚衣”的最后一点骄傲,她没有做,现在已到绝路,或许只能拿出来用了。
“你可还记得你七八岁时的事情么?”
林叔夜身子微微一震。
那一段过往,终于被拎出来了。那是他心路的转折,是他立志的开始,在他内心深处,也是他欠陈家最大的一笔情。
“如今,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林叔夜的眼神猛地就闪烁不定起来。眼前的陈子艳很刻意地穿着青衣,但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身影却再难与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
“你一定要认祖归宗,就算不是为了陈家,就算是为了我,你能不能……”
“我之前还有些疑惑的,”林叔夜道:“但我现在终于能确定了,你不是她。”
“啊?”
“当年能激励我立志的人,不可能说出你这样的话来。”
林叔夜笑了,笑得就像有一阵风吹遍初春的山岗一样:“多谢了,谢谢你为我解惑,解开了我最后一个心结!”
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陈子艳几乎站立不稳,踉踉跄跄走回陈梁氏的屋子,这一段路并不长,她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曾经的她是多么的骄傲,骄傲到坐在“大内首席”的位置上,却因为是家里替她争取到的而心有不甘,直到此刻她连自尊也不顾了主动去冒充别人,结果却得到的却是如此荒谬的结局!现在的她,所求未能得,而自尊也彻底碎烂了。
原来失去“尚衣”光环之后,自己什么也不是啊!
她跌撞着回到祖母的屋里,里头弥漫着沉重的死气,瘫痪在床上的陈老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孙女失了魂魄的模样,惨然落泪,鼓动着喉咙,好一会才将话说清楚:“去……请你嫂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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