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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分,京城又纷纷扬扬的落起大雪。
李清泉蹬着车子慢慢往单位回,刚结束的会议上,上级领导提出,要将他调入《人民文学》的想法,征求他的意见,他没有给出答复。
雪花噼里啪啦砸在他的脸上,车轮子打滑,李清泉只好推着自行车,嘎吱嘎吱踩着积雪前行,身后白色的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又马上被浮雪积盖。
到了屋檐下,他抖落抖落身上的雪花,一推门进到办公室,冷热交替之间,眼镜的镜片霎时蒙上一层白雾。
“清泉同志!”
“你可算回来了。”
“这篇稿子你一定要看看!”
李清泉正用手套擦拭着镜片上的水汽,模模糊糊看到王濛朝他走过来,将份稿子拍在他的办公桌上。
“匆匆忙忙的,看来是一篇很好的稿子。”
“你先看看。”王濛笑呵呵的拎起暖壶,给李清泉倒上一杯热水,一缕白汽自杯口袅袅飘升,“来,暖暖身子。”
李清泉没着急凑过去看,生怕身上的雪花将稿件打湿。
“是谁的稿子?”
“我之前和江弦约的一篇。”
“是江弦的?”
李清泉迫不及待的戴上眼镜,搓着布满老茧的糙手,远远看到四字名。
《伏羲伏羲》。
“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像是个神话故事。”
“伱看了就知道了。”王濛故意卖个关子。
李清泉从兜里掏出手绢,擦干净手,又擦了擦头发,待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放心的坐在桌前,专心的翻阅起手中的稿子。
窗外北风呼啸,不够严实的门窗发出轻微叩动的声响。
李清泉看的心无旁骛,他的身体不再冷了,并且渐渐嗅到了燥热、黄土的气息,他不再坐在办公室里,不在这片时空,而是民国三十三年,那太阳高过岭脊的黄土地,一处名为洪水峪北方乡。
他看到年逾五十的杨金山,颤颤巍巍坐在骡子腰上晃来晃去,像是一支残蜡在风中飘摇。
看到年方十六的杨天青,嘟嘟囔囔骂着叔叔言行举止愚蠢,又为那杨树般颀长身材的年轻婶子的一举一动、一簇一笑感到心痒。
于是当叔叔杨金山迫不及待在蛤蟆嘴那边,悄悄与婶子菊豆完成某种事项时.
杨天青在几十丈外的石堂子,把秃脑袋探到雨里,拼命地摆布两只湿漉漉的耳朵,想要听到什么。
结果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体味了大雨凉冰冰的急骤的运动。
可那阴雨烧不灭他心中的火,那一缕火似贪念,一丝丝的燃着。
故事的末尾,洪水峪的大光棍儿杨天青,与世长辞。
死法是扎了缸眼子。
于是所有的乡亲,都一睹了杨天青美丽而又丑陋的本儿本儿风采。
王菊豆又生下一个精瘦的男性婴儿,洪水峪的乡亲恍然大悟,继而大怒。
望着那个被菊豆一把火点燃的染坊,他们大快,继而大悲,继而.什么都没有了。
菊豆依然残喘于世,她的闻名一是因为美貌过人,一是因为她给叔侄俩各孕了一个儿子,为两条血脉付了牺牲且忍受了极大的耻辱。
最终的结局,杨天青那超于旁人的本儿本儿成了十里八乡的传说,他成为洪水峪史册上永生的角色。
李清泉放下最后一页手稿。
那股厚重的气息渐渐远退,他又回到身处改革之中的京城。
看向四周,竟对一切都不大适应且疏离。
“看完了?”坐在附近的王濛注意到他,带着抹期待之色走来。
“怎么样?”
李清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全书最开始的那句引子——
“死”是对往昔罪过的逃避,唯有“生”才是真正的惩罚。
在李清泉看来,这绝不是一句合格的引子。
好的引子,要吸引读者的兴趣,引出主题,奠定基调。
但这就是江弦的自信。
他把名字,当做吸引读者兴趣的最好香料,所以他把这句话当做引子。
当你通读全篇,再回过头来,重新品读这句引子,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一道炸雷般震撼。
“句子写得很诗意,很美,总的来说,是一部很罕见的好!”李清泉总结道。
王濛拎起暖壶,打算给李清泉倒杯热水,结果发现桌上那杯子仍是满的,他之前给他倒的热水,李清泉一口都没顾得上喝。
看的这么入迷?
王濛一惊。
李清泉的作风虽然比较民主,有争议的作品会组织讨论,但大家的共识是,这民主更像培养大家的艺术鉴赏水平,因为其他人的意见从来都没办法左右他。
“清泉同志,这篇,能不能发?”
即便心中有所猜想,王濛也不敢确定,此前一篇史铁生的《午餐半小时》,李清泉很喜欢,也给出了很高评价,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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