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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眼看着马车从她面前驰过。
那是杨氏最大的一辆车,从前都是她在用,赶车的小厮还是她挑选出来的,现在却要听命于谢玉琰。
这一刻,何氏真切地感觉到了如今自己在杨家的处境。
“二娘子,”管事妈妈低声道,“不然咱们也跟上。”
跟着去瓷窑看?
对,是要去。
何氏正要应声,就看到下人过来禀告:“二老爷说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来了。”
现在连老爷都不肯听她的了。
何氏登时胸口一疼,腿也跟着软下来。
“二娘子,二娘子。”
管事妈妈惊呼的声音响起,永安坊中的人纷纷向这边看来,有人下意识地就往前冲,当看清楚是何氏,就纷纷停下脚步。
“快点将你家娘子抬回去,”李阿嬷看了一眼,“我们身上脏污,就不搭手了。”
说完这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又转过头去搬藕炭。
“大家快点,骡车还得回去给水铺拉藕炭呢!”
坊民们应声,嬉笑着继续忙碌,声音盖过了杨家管事的呼喊。
……
马车中,杨钦看着自家大伯,然后道:“我许久都没见到大伯了,大伯看着瘦了许多。”
“前阵子,我在西市瞧见大伯母和四哥哥去药铺问药,我上前行礼……那会儿大伯母眼睛红红的,四哥哥也满脸担忧,话里话外都在为大伯的身子着急。”
杨明德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仿佛才意识到他这些年沉浸在忧愁里,忽视了家中妻儿。
“还好大伯精神很好,以后多吃些饭食,”杨钦道,“很快就能回到从前。”
“很快回到从前。”
这话让杨明德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兴盛的杨氏瓷窑。
杨明德伸手摸了摸杨钦的头,算是给了回应。
“我们现在去瓷窑,那……私底下偷偷烧泥炉的事,不就要被发现了?”杨明德格外担忧,“万一族里阻拦,或是谁来偷学……”
“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也会知晓,”谢玉琰道,“今日给永安坊搬去那么多泥炉,必定引起了注意。有心人只要仔细查看,就能发现泥炉经过窑火焙烧,进而想到杨家的瓷窑,要前来查看。”
“再说,我们马上要改用大窑,到时候烧出的烟气也遮掩不住。”
杨明德仔细思量,是这个道理,谁也不是傻子,怎么能想不到这些?
“大名府瓷窑不多,”谢玉琰道,“除了我们和两个散窑,也就是谢家了,大伯觉得谢家会仿造我们的泥炉吗?”
杨明德脊背挺起:“我的手艺,便是仿造,一时半刻也不能烧成一般模样。”
杨钦却听懂了谢玉琰的意思:“嫂嫂说的是,如果谢家也做一样的泥炉,那不是要烧咱们的藕炭?”
“泥炉就是为藕炭做的,大小正好,藕炭也更容易点燃,还耐烧。”
这些杨钦都是听谢玉琰说的:“我家先生现在都离不开小泥炉了,每天都要上面煮茶,烤鸡子和枣子。”
杨钦提及这些就眉飞色舞,童先生有个小泥炉,引得那些秀才郎君们,每日都要问上一遍:泥炉到底是哪里购得的。
谢玉琰道:“将泥炉改成放木炭的也不难,我希望谢家窑动手仿造。”
这话让杨明德和杨钦都紧张起来。
杨明德道:“那……岂不是糟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就让他们烧,”谢玉琰笑道,“我还怕他们不动手。”其实她也正在逼着谢家来对付她。
她图谋的可不是几间水铺和这小小的泥炉。
杨钦怀中的狸奴突然起身抻了个懒腰,然后优雅地跳到谢玉琰怀中,身体一卷,再次眯上了眼睛。
“朝廷关了和西夏、北齐的和市,到底还是要打开榷场的,”谢玉琰看向杨明德,“大伯想不想与藩人做买卖?”
杨明德睁大眼睛,面皮就是一僵:“送去榷场的瓷器,都要经过朝廷筛选,就算放在杨家窑最兴盛的时候,也恐怕很难被选上,就算选上了,还要那些藩人肯认才是。”
他们是不可能卖泥炉的,所以在那之前得烧出一批能让人入眼的瓷器,还得似谢家烧纸的瓷器那般,在京中有些名声,否则这根本就是妄想。
“有我在,大伯怕什么?”谢玉琰撩起帘子,看向不远处瓷窑上空的一缕青烟,虽被风吹拂,却依旧蒸腾而起,直飞天际。
放在从前,选谁家的瓷器入榷场,不过只需她一句话,现在虽然没有了圣人的身份,但她还是她,所以……又有何难?
有人借着榷场发财,不止卖货物,还贩卖各种消息和机密,甚至与藩人勾结,她早就想去看一看,与那些人比一比,到底谁的心更黑,手段更狠厉。
杨家瓷器很难一下子让人入眼,但……还有谢家做垫脚石。
她既然看准了谢家,谢家也就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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