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却没说话,只抬起那微微带着褐色的眼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阮流珠这张脸上,尤属那双眼生得最好,将她的几分风情完全衬了出来。眼尾略略上挑,瞳孔带着琥珀色,纤密卷翘的睫羽更跟两张蝶儿羽翼似的,便是随意一瞥,也令人觉得仿佛是在暗送秋波,平添潋滟。偏生她那气质,温和里带着疏离,正显得那媚意好似是掩在雪中的红梅,实在勾人。
徐子期也没再说话。两人一时无言,便是此时,流珠忽地瞧见远处有个脚步匆匆的身影,走到那蔡氏散馆的后首仪门处,左看右顾,随即推门入内,正是萧奈。他身形一闪,便遽然不见,流珠也收回目光来,心底却暗自生疑。
两人走到前门处,与其他人一同候着,却见那喻盼儿正对着个行走街头的女艺人,十分不快,但强压怒气,只冷声道:“这里面的郎君们正在考校才学。你在外面唱这些个淫词浪曲,扰了人家的思绪,指不定就是误了人家的一辈子,还不赶紧绕行此地?”
那卖唱的小娘子却一笑,偏拔高了声音,口齿伶俐地反驳道:“娘子怨奴,奴却是冤枉。奴唱着的这小曲儿,乃是勋国公府阮二郎所做,正经词曲,文雅得很,哪里让娘子见得了淫与浪?再说了,奴这小细嗓子,连这大道上的车马上都盖不过去,里头又不知隔了几道门,几重墙,你家小郎君要有神仙般的顺风耳才能听着吧?别家郎君娘子,没一个来骂奴,娘子偏要寻奴的霉头,这不是找碴儿吗?”
却原来这喻盼儿在外面寸步不离,等得焦急,她这心里头,摆在头一位的便是她家弟弟喻喜麟。这卖唱娘子在这里娇声吟唱,喻盼儿听着,便觉得那声音刺耳至极,又想起喻喜麟做题读书时,一点儿干扰也受不得,这下十分恼火,立时便要发作。
她当时捅了捅歇在车架上,随着那歌声摇头晃脑的阮二,想要让他出头,阮二却懒得出去,只在这里坐着。喻盼儿无法,这才亲自下车,斥了那歌女一回。
那卖唱的却见多了世面,不慌不忙,牙尖嘴利地反驳了回去。喻盼儿自恃身份,不愿与她当街争吵,丢了脸面,便令仆侍丢了银锭过去,谁知那小娘子一把将银锭扔到了地上,挑眉笑道:“千金难买奴高兴。奴就是不走,娘子要奈奴何?”言罢,又眉飞色舞地唱了起来。
喻盼儿吃了瘪,恨得不行,暗想道:她受了这般闷气,阮二郎还不出来给她做主么?谁知她这一回首,又见得阮二掀了帘子,目不转视地盯着那卖唱娘子看,兴致颇浓。那歌女一对上他的眼神,也十分放浪地与他当街传起情来,喻盼儿夹在中间,气生气死,只一拂袖,回了车里头。
她一心要嫁入国公府,真可谓煞费苦心,而如今婆婆不喜,夫君不爱,喻盼儿直觉得日拙心劳,十分憋屈。但她转念一想,又安慰自己道:幸而喜麟是个出息的,这次应试,必能拔得头筹。她受这些委屈,不打紧的,只要能为弟弟赚些好处,那便也值了。再说了,冯氏迟早会喜欢她的,毕竟她可比荣十八那个不安分的更合她心,阮二风流,那也是名士风流,妾室再多,也压不过她这个妻。
这般想着,盼姐儿又恢复了些精神,只盼着她家小弟能给她出一口气,便连阮二遣了奴仆,去问那卖唱女的名姓,也默不作声,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流珠在旁看了这一出,暗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及至小郎君们考完了试出来,流珠在旁笑望着,见有小儿嚎啕大哭,一副无措状,出了门就站在那儿,煞是慌张,又见有小郎君一出来就嚷嚷着要看书对答案,更有甚者,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都说自己答得对。流珠这一看,便知道题目多半是有些难。
果然,待徐瑞安出来后,这小子咬着唇,沉默不语,徐子期一问,他才道:“娘还是再给我找找别的散馆吧。我约莫就卡在那二十名上下,实在有些险。”
流珠只笑着安抚了他几句,瑞安却仍是闷闷不乐。等到徐如意出来,却见她牵着个漂亮小姑娘的手,嗒嗒跑了过来,喜道:“娘,大哥,儿不是唯一一个小娘子呢。你瞧,这位便是给咱出灯谜的那姑娘?她也来应考了。”
这正是状元郎金玉直的妹妹,金二十娘。但见她微微笑着,给流珠及徐子期见了礼,随即道:“儿名唤金玉缘,比如意大上几个月。这次考试,儿与如意都觉得题目不算难,若是果真有缘,以后说不定能成同席。”
流珠呼来怜怜,将先前怜怜买给自己的那些吃食,给或喜或忧的三个小家伙分了分。徐子期问了二十娘的住处,正好顺路,便说要将她送回去,金玉缘却拒绝道:“儿与十二哥约好了。儿在这里等着他来接。”
这样一个粉白珠圆的小女孩,流珠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等着,想了想,便让怜怜陪着她等。此地离着徐家府邸也不算甚远,怜怜脚程快,若走路回去,倒也用不上太久时间。
流珠走后,怜怜铺了张帕子在地上,教金玉缘坐下,随即也自口袋里掏出了线绳来,跟金玉缘玩起了翻绳。先前她见阮二娘翻绳翻出了恁多花样,小孩子心性的她也偷摸练习了许久,如今总算逮着了显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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