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所图,若是叫你得到机会,你必也是个杀得人头滚滚的主。”
裴萧元倏然抬目,便对上了皇帝射向他的两道目光。
此一刻,他不复是片刻前那个沉浸在悲恸自责往事中的丈夫与父亲,神情转为玩味,目光烁动着刀剑一样的寒芒,然而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慈和,轻声慢语。
“如今西蕃战事了结,天下也算渐复元气,朕的万寿,若所料没错,必是各路人马亮出刀剑的另一战场。”
“朕负了嫮儿的母亲,更不是嫮儿的好阿耶。朕问心有愧,所以这么多年,一次也不敢回王府。所幸上天对朕还算是存了几分怜恤的。朕无法将她阿娘还给她的,能给的,就是朕有的最好的一切了,不管她看不看得上。朕更不敢奢求她能原谅。如今女儿活着,还回来了,朕已经心满意足。无论如何,在朕走之前,朕会给王妃一个交待,给女儿一个交待。”
裴萧元听着皇帝这些如与自己推心置腹的言语,意外之余,一时心神恍惚,眼前若浮现出了那一张他闭目便能清晰看到的女孩儿的面容。
“知朕今夜为何召你来此说这些话?”忽然他听到皇帝又如此问自己。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他醒神过来,应道。
“嫮儿她自己或还不知,朕却知道,她喜欢你。所以,朕要你离她远一些。否则,朕怕你将来取舍,会伤害她。她越喜欢你,你便会伤她越甚。”
皇帝盯着面前这年轻男子,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裴萧元起初显然为皇帝的言语所震动,他的面容显出惊讶至极的表情,若要辩白似的,然而,当对上皇帝的目光,他顿了一下,停住,最后,一切都归于沉默。
他既未承命应是,也不出声,说他不愿。
四周只闻呼呼掠过野地的风声。
坐了许久的皇帝,此时忽然缓缓自坐辇上站起身。
“裴家儿,朕既和你说了那些事,自然也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敢发誓否,往后无论怎样,发生何事,你都不负她,护她一生?”
回答皇帝的,依旧是沉默。
皇帝点了点头,至此,面上神气转为冷淡,目睨着面前这年轻臣子,冷冷道:“裴萧元接旨!”
裴萧元缓缓下跪。
“听着,今晚朕放你回去,你把朕等下叫你转的话转给她。明日你就自己寻个借口搬出来,往后该做甚做甚,不许再接近她半分,胆敢违抗,背着朕再和她私下往来,下次就没那么容易走出地牢。”
皇帝吩咐完毕,坐辇也不乘,双手负后,迈步便去。候在远处的韩克让看见,示意几名亲信上去抬辇,自己则快步迎着皇帝走去。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漆黑的野地里,剩裴萧元独自一人。
他定立半晌,终于,迈步也下荒坡,向着城门归去。
第55章
这一夜,絮雨独坐屋中,对着案头的一盏白瓷烛台,静静等待人归。
二更鼓起,三更漏响,窗前月影暗移,一直等到四更时分,终于她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若靴步踏在甬道上发出的嗦嗦的轻声。
是有人回来了。
她起身奔出去,奔到庭院的门口时,停了脚步。
真的是裴萧元回了。他正走在通往这边的甬道上,若怀着些心事,步伐走得并不快。闯了祸的小厮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侧,原本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忽然看到絮雨奔了出来,仿佛终于得了些助力,怯怯看一眼身旁那显是历劫而归的主人,小声地没话找话:“郎君……小郎君说你今夜就能回来了,叫我不用怕……她说的真准啊……”
裴萧元抬目,望见站在院门畔的那道身影,停了脚步。
虽然明白他能回来的。然而不知为何,当此时真的看到了这道熟悉的身影,絮雨还是感到眼眶暗暗热了起来,便好像他已许久未归,而她也等过他无比漫长的时光了。
她看到他就停在甬道上,不再走来,定神,自己向他走了过去。
“你回了?”她道,目光落到他的伤额上。
他点了点头,朝她一笑,旋即,仿佛留意到她在看什么,便抬起手,压了压他那还凝着血污的伤额,略略侧过些脸。
“你若方便的话,稍再等我片刻。容我更衣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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