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街上人也不少,便如一座小的城中城。
居于此间的坊民,几乎都是平民,坊内见不到华屋高楼,入夜却也有如此的景象,其余繁华地段天黑之后会是如何一番景象,可想而知。
絮雨无心闲逛,打听到了高大娘的旅店,径直找了过去。
旅店很好找,位置就在她进来的坊门附近,地方不算小,内里却杂乱而简陋,既可住人提供酒食,也供客商存放货物,是间邸店,胜在价钱便宜。这个时间,那一间灯火昏暗的大堂里坐满了吃饭喝酒的人,一进去,嘈杂声扑面而来。来这里的客,有长租,也有暂时落脚,多是些舍不得花钱在城北长住的中小商人和日常在西市靠各种方式营生的外来之人,进出不是商贩就是三大五粗的苦力和脚夫,像絮雨这样的“斯文”客人大约少见,颇得那个叫做高大娘的女掌柜的青睐。她身材丰满,一条胳膊伸出来就有絮雨腿粗,头包一块红罗帕,一张脸用粉敷得雪白,虽徐娘半老,打扮得也颇有几分姿色。听到客人还是顾十二介绍来的,更是热情,不但照着絮雨的要求给她找了间单房,还亲自掌灯要领她去。几个坐在柜台近旁正在喝着酒的住客见状,大声起哄。高大娘扭头骂了句“灌你们的马尿去”,笑眯眯地带着絮雨转往后院。
絮雨随高大娘登上一架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的楼梯,上到二楼,穿行在一道狭窄而昏暗的走廊上,经过一间间用薄障隔出来的客房,来到住的地方。高大娘从一大串钥匙里拿出一把,开了门锁。
房间很小,但一应的床榻几案都有,并且,是最里面的一间,相对来说少些打扰。
絮雨对住宿从不挑剔。从前和阿公在外行路,有时不便,荒庙野寺也是过夜的好地方。今晚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落下脚,很是满意了。
高大娘送她到了地方,放下烛火,并没有马上走,喊伙计给客人取水,等待的功夫,靠在门框上,攀谈了起来。
“小郎君也是来考进士的?”
下年的科举时间虽然还早,各地士子却无不早早便奔赴长安来了,除了想在考前广结人脉打点关系,更是期望能在士人的冶游聚会中以诗文一鸣惊人,若能因此得到当朝高官或是名士的欣赏,加以举荐,别说传言中的及第牡丹宴,飞黄腾达也不再只是一个梦。
“我是画匠。”絮雨解下行囊,解释了一句。
高大娘哦了一声,又笑:“会作画也好啊!先帝朝便有个宫廷画师,如今人都叫他老神仙,不知小郎君听说过没?便是因了画技过人,皇帝不但给他封了官,还要他伴驾,去哪里都随着。那个时候我虽才十来岁,却也知道他的名。他的一副画作,当年随随便便就值千金了。甚至我还听说,官员若能得到皇帝的恩赐,由他为自己画像,如同得到莫大之嘉奖。小郎君若是也有过人的画技,来了这里,想要出人头地,也是不难。”
“流萤怎敢与星日争辉。这些我不敢妄想。”絮雨应了一句。
“小郎君何必如此自谦!”
高大娘眼波流转,笑了几声,见客人面露倦色,仿佛不是很想搭话的样子,扭头又高声骂伙计偷懒,送个水也拖拖拉拉。近旁一个住客听到,抱怨房间地板上有个老鼠啃出来的大洞,方才黑灯瞎火,害他踩空差点扭了脚。高大娘登时变了脸,厉声地骂:“放你娘的屁!怕不是你自己骚尿灌多了撅腚啃出来的吧?没找你赔钱就是我厚道了,嫌我家不好,你滚去平康坊!那里倒是吃好睡好,还有小娘们拨弦说笑逗你乐呢!赊我的五十个钱还没给,再放臭屁,棒子打你出去!”
住客立刻没了声,伙计也苦着脸急匆匆地送来水。高大娘叫絮雨洗了早些休息,这才去了,临走前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叮嘱外出记得锁门。
“我就在楼下,客人若是有事,尽管唤我!”
絮雨看出来了,这高大娘仿佛是个消息灵通的人,望着她去的背影,心念一动:“高大娘留步!”
女掌柜停步转头:“小郎君还有何吩咐?”
“其实方才被你说中了,我也想入宫去做画师,搏个富贵,只是初来乍到,没有门路,高大娘若能指点一二,感激不尽。”
高大娘上下打量了絮雨几眼,点头:“我就说,天下人,不管读书的作画的还是住我这里的粗贱汉,来了长安,哪个不是想要富贵。你想入宫去做画师,虽然难,但也不是没有机会,就看你自己有没本事了。”
她停了下来。
絮雨作揖:“方才不知高人就在眼前,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高大娘噗嗤一笑:“我算什么高人,只是凑巧知道罢了。听说过圣人万寿吧?为万寿之庆,朝廷修了神枢宫,如今建成在即,据说内中将要复现当年永安殿的那一幅京洛长卷,此事广为人知。从前画过神卷的叶钟离他老人家得道成圣,乘他自己画的龙已升天去了,别人可没他那个本事,能独揽这么一件大活,宫廷必定是要再招画师的,便是不画长卷,里面的边边角角也不知还要多少画工。前些天我去城北崇仁坊的宝刹寺上香,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对面皇城景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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