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要是知道自己给你留的钱会让你产生这个想法,你妈妈都…都……”
宁欣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她发泄了一点情绪,理智又回来了些。
随之,她态度温和下来,语速缓和下来,声音轻轻柔柔的:“何东帆,你妈妈不会想看见你变成这样。”
何东帆垂下眼皮,看着地面,声音很沉:“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儿,她都看不见。”
这话,隐隐的伤感。
她懂,死亡。
她无法反驳这话。
何东帆抬起眼皮,眸底暗沉:“但是,那个人能看见我变成什么样儿。”
他舌尖顶了顶唇角,那里已经不痛了。
可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不是一直觉得我这个儿子是他的耻辱吗?
是他的失败吗?
是他的污点吗?
他早就把我定义成烂人一个。
他永远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自认为永远不会错。
想到这儿,何东帆自嘲地笑一声:“呵!我还真想看看,我变成那样儿,他会是什么反应。”
宁欣沉默了几秒。
她滑动椅子,坐近了些,跟他讲道理:
“何东帆,永远不要用自己当筹码来惩罚别人。”
“就算他将来自省了,后悔了,甚至追悔莫及了,也换不回你从新开始的机会。”
“你说你妈妈给你留了一笔钱,你有没有想过,钱总是能花完的,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只有自己有能力、有本事,才能抵抗生活的瞬息万变,或者…意外。”
宁欣抿抿唇,至心至诚:“何东帆,你明白吗?”
何东帆听过类似的话,不止一次。
他明白,他怎么不明白?
他要是不明白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可他现在,不是坚持不住了吗?
他在那个家,忍受那个小丫头肆无忌惮、无理取闹,忍受那个女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忍受被忽视,被区别对待,被永远认为是错的……
他都坚持着。
可是,当他的父亲连问都不问就认定他是贼的那一刻,他坚持不住了。
所有的所有,都化成愤怒。
愤怒的想要报复回去。
虽然错。
仍想错。
思绪到这儿,何东帆也不想跟宁欣说什么或者解释什么。
她不知道他对那个家的憎恨和厌恶,还有他并不想承认的怯意和敌意。
他真的怕再有下一次。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她无法感同身受他,站着说这些话当然不会腰疼。
何东帆敷衍:“明白明白。”
宁欣知道他完全没听进去。
她突然想到一个文学家说的话,于是话锋一转:“何东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一个夏天,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路边捡了一把真枪,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你猜他怎么了?”
“死了?”
宁欣摇头:“没有人受伤。”
“空枪呗。”
“那个少年也是这样认为的。”宁欣看着何东帆有几分好奇故事结果的神色,不给他卖关子,继续讲,“后来少年长大了,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见隐隐的风声,他停下来转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
“那枚子弹,正是他十三四岁时开的枪。”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此刻的选择,此刻看来无关紧要,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收到答案。”
何东帆没搭话,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
宁欣语重心长:
“何东帆,你现在觉得就这样过着也没什么,但你敢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想要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吗?”
“你敢保证在未来,你有想要的东西,有想要做的事,却因为现在错过的学习机会而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不会后悔吗?”
“人生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人生是你自己的,未来也是你自己的。”
“不要拿自己的人生来惩罚大人,不值得。”
“痛苦永远是自己的,现在是,将来的痛苦,也是。”
“何东帆,好好长大,长大了,就会好的。”
这是宁欣自己坚信的。
长大,就会好的。
何东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觉着宁欣的故事还挺吓人。
可他没有自己开枪,是那个人握着他的手,扣下扳机。
何东帆看向宁欣:“可我没办法在那个地方待下去。”
他这么一句,道出问题根本。
他不是想放弃自己。
他是不想回那个糟糕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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