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吹不醒昏沉的意识和双眼,库普隐约感到楼道间的黑暗拥有了类似南方丘陵夜晚那样的层次感,像不太清澈的水体遮蔽视线,使本来在稀薄月光可见的一楼景象波动不清。
他不太确定是克拉夫特曾提到的夜盲症,或是什么视觉之外的原因。这种感觉被又一次突发的木质家具撞击移位噪声打断,那黑暗中的踱步声便随之响起、彻夜不休。
无论克拉夫特在干什么,反正不会是写累了文稿起来放松腿脚。
克拉夫特关注到了他日间工作状态的下降,为晚上的打扰道歉,依旧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而库普知道,使自己焦躁难眠的不是经由门板墙体减噪后可有可无的声音,而是背后某种只能被直觉所感触的……氛围。
库普尝试跟沉迷新课程的伊冯交流,女孩对此完全没有多少共鸣之处,只是觉得放弃大卧室并没有带来方便,一个不是理由的流程式表面理由罢了。
由于克拉夫特学术式的叙述方式深入人心,这种为了解释而解释的行为没有使行为合理。
他犹豫着是否要询问这件事,自己询问是否必要,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立场来询问,难道就为了解决没必要了解的问题上的疑惑?
缠结的思绪终于迎来一个终结。
昨晚,又一个辗转难眠的时刻,库普听到了楼下那熟悉而难以习惯的惊起活动声,只是这次尤为短促……而激烈。
他听到了那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在耳边炸响,像黑暗的水体突破不算结实的堤坝,在脚下一墙之隔的地方喷薄而出。
顾不得其它,库普从床上跃起,来到楼梯口。紧锁门窗的一楼,晦暗不明的空间内正发生广泛而反常识的物像变化,一层似是而非、重影似的层面如融化的油脂覆盖在事物上。
手指揉搓惺忪双眼,尝试使其重新聚焦,而那幻觉般的现象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意识不得不承认那是现实发生的事情,以那个一楼边缘的房间为中心,小范围内的景象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边缘虚化偏移。
形如两张画纸被强行贴合在一起,后一张笔迹印入前一张,多出的虚化笔画使本来可识别的内容变得复杂陌生。
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在推动这一进程,将另一个潮湿、阴暗、匮乏的层面拉近现世,两张油画上相似而不相同的内容在化为不定型的模样相互渗透
物体在不稳定交错中受到了混乱的作用力,像风暴里的半固态浆糊被拉扯出尖锐石钟乳般的延长变形。
这种力量是不均匀的,爆发式地由某个中心点向外扩散。无论器皿、桌椅还是墙体,非同步转化使物体各部位所处的状态不同,它们是打进碗里的生蛋,被狂乱地搅拌打匀,逐渐脱节崩坏。
库普亲眼看着墙面缝隙被波动的皱襞吞没,玻璃容器的长颈似活蛇扭动,靠近中心区域的木门如布帘在无风的风暴中鼓起又皱缩,金属门把溶解在木纹内拉长成铜色的游丝。
无以名状的场景释放出他所熟悉的气息,白光蠕行之物、山道上浮面和佝偻甲壳怪人带来的,另一个世界特有的诡谲气息。
腰后的伤疤隐隐作痛,这让他想起那把匕首是如何伴随着这种气息出现在他身后的,当这个现象被放大无数倍、具现在眼前,无需学习与解释,便能领悟其中原理——快速浸入另一个世界,再重新回到现世。
现在,双目所见证的一切,正是类似的速度,但又有所不同。
所有可怕的情景在几秒内发生,又迅速地平息。库普做好心理准备,壮着胆子撞开扭曲的木门,脆化的金属丝和卷曲须状的石头让肩膀的疼痛更上一筹。
事故的中心,所有人造物早已完全分辨不出原来形状,被卷入塑形为固化的漩涡,互相融合渗透,在破窗照进的月光下显出污水上油膜衍射那样的极丰富繁杂且令人发自内心地排斥的色彩。
一枝前天被移植来改善环境的窗台盆栽,根部还扎在半个椭球状花盆里,茎干纤维被织入木框和螺旋的岩石,闪烁透明玻璃碎微光的异形叶片从不知原身的混乱涟漪上挂下。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一个人被卷入其中会发生什么。若就此死去都是件幸事,好过见识身体被打乱、却与这株植物一样似乎仍具备某种生命。
在混乱扭曲的核心,他看到了一个凝固的身影。
那个身影依旧保持着人形,支配身体的精神好像暂时耗尽了全力,让动作停留在了警戒态、左手空抓袖管中某物的那一刻。
这让库普心中稍定。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克拉夫特没被波及。
他小步接近,绕扭曲横空的物质,试图把克拉夫特从里面搬到安全区域,远离那个多生角刺的混乱漩涡。
喃喃低语在耳边响起,库普仔细辨识才听清了那是从克拉夫特口中流出的寥寥数词:
“我明白了……”
辗转反则、虚实难辨的噩梦中,克拉夫特终于领悟到了自身思维所能解释的部分。
那些梦境,有限空间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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