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非得一切都依着她的意思进行,不分时宜。“好好好。我现在就出去。真怕有失体面,那就换身衣裳,不然等见着玄月她们,不太好。”
见沈碧瑶还没动静,张问当真拉开了房门。
沈碧瑶听半宿没了声响,又感觉背后凉风阵阵,以为张问真走了。“大人!现在还不安全!”
沈碧瑶追到门边,却不想张问从门后扑了出来,在她的惊叫声里,一手将她按在门框上,同时将一面铜镜举在她面前,不顾她的挣扎,说着,“看着,你看着镜子里的人!”
沈大小姐还是倔强地扭着头。
“我张问自视在丹青上小有修为,但我画不出你。”
沈碧瑶眼里泛起泪光。
“就算集世间所有丹青妙手恐怕也描绘不出这样的容颜,除非,所有凡夫俗子都能清醒记下梦中才得偿一见的仙子。”张问微笑,他现在能看清沈碧瑶颈上的疤痕,曲曲折折攀上她左边的耳根,但确实没有破坏她的相貌。疤痕虽触目惊心,但丝毫没有折损张问对她的好感,只是增添了对她的怜悯,心疼她彼时受过的皮肉之苦,他的手松开些,“你有这样的面容,还有一样令人叹为观止的谋略,我只能相信你执意躲在面纱珠帘之后,过与世隔绝的生活,是为了不让凡尘世人自惭形秽。”张问以为这样一番话总能让沈碧瑶动容,没想到沈碧瑶只是恼怒地推开了他。
张问猝不及防,“嘶”了一声,看见自己破裂的手掌在沈碧瑶肩头留下的血迹。
沈碧瑶有些内疚,但还是倔强地站着,依旧背对张问。
张问又关起门,说起自己见过上阵归来的士兵把伤疤当作炫耀的资本,这对照显然错大发了,但张问还是接着话茬往下说,绕到了鼓励沈碧瑶应该把敌人给自己留下的疤痕,看做自己挺过敌人迫害的纪念,用来激励自己而非自我贬损。当然这样的话外人总是说得轻巧,张问说出口也怕沈小姐就这么回他,幸好她没有。
“我不想见到也怕被人见到的不是被人残损的面容。而是我自己的愚钝。”
张问走近。
“我有时倒宁愿这些伤疤都在我脸上。这样我就时时刻刻明白一切都是我自作孽,才给了歹人机会。我此生才绝不会再犯一样的错。”沈碧瑶说最后那句时候,眼神决绝地看着张问,眼泪掉落。
原来沈碧瑶当年为李家七妹的手下所伤,就是因为对方冒充世人口中才华盖世、貌若潘安又与她指腹为婚的叶枫邀她七夕夜会,那年还少女情怀的碧瑶不顾礼节甩开了府中仆从只身赴会,不想见到的翩翩少年回过头竟是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只是眼里毫无稚气,只有妒火和奸邪之气。
“她的手下对你做了什么?他日,我定要她十倍奉还。”张问不自觉咬牙切齿。
沈碧瑶摇头,手轻轻搭一下张问握紧的拳头,“大人还是专注做该做的事。碧瑶的事,是碧瑶自己的错。我那一晚只要不出府门,不信那封信一切都不会发生。我那时就远远见过叶公子两眼,我怎么就信了?”
“照你这说法,所有奸,淫掳掠烧杀抢都得怪受难的人不成?”张问心头的怒火,有对沈碧瑶遭遇的怜惜,对李家人的痛恨,也有对沈碧瑶竟然至今依然毕恭毕敬称叶枫为叶公子的不解和恼怒,他可是知道那叶家可是在沈碧瑶受伤后就同她解除了婚约,别说情义,就连“道义”这二字都八竿子打不着。然后,他又想起了同是被李家子弟迫害的小婉。他不顾礼节捧住沈碧瑶的脸,“沈碧瑶,你记着,我张问不择手段,苟延残喘至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了和李家之间这不共戴天之仇,今天这血债本上又多了一笔。为你。”他又想起自己的卑微,还有因为自觉卑微而不敢贸然向沈碧瑶提出的婚约,想起自己为了攀附皇亲已经娶了张盈,想起自己面对全心全意的妻子时也常为自己的卑鄙和自私感到卑微。可此刻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却在告诉他自己心里的那份自卑。他们错过了什么?一切吗?他闭起眼睛,忍住了今天已经憋了很久的眼泪。但他感觉到沈碧瑶在靠近自己,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胭脂味。
“张问。答应我你会忘了今天。”张问感觉沈碧瑶的手指颤抖着勾勒着他的轮廓。
“忘掉我告诉你的一切。忘掉你看到了真的我。”沈碧瑶的手压在张问嘴唇。张问睁开眼睛,沈碧瑶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只剩下那只手。然后,那一重距离也消失了。
仿佛那密道带他们暂时逃离了他们各自的人生,此刻他们终于可以忘了,她是沈小姐,而他是张大人。落在地上的布衣和锦缎来不及知晓,若换两副肉体凡胎,这寂夜、寒舍、烛火和痴缠会否少些哀愁。至少在微弱的油灯燃尽之前。
沈碧瑶被铁鞭的伤痕缠绕的身体,会在张问的梦里化作一副水墨山水。山峦险峻的深处藏着秀水一湾,在彻骨的孤寂中孕育着万物生机。但这一晚,他并没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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