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郭嵩焘特意补充道:“涤生,我讲的这些,并不是要挑拨您老与季高的关系。其实,您们两个的关系,又岂是容别人能挑拨的?”
曾国藩奇怪地问一句:“筠仙,你说了这大半天,涤生还是不明白,张中丞既然想让我帮同团练,如何不直接札委,却要奏请皇上?”
郭嵩焘道:“您老倒是会问!他张采臣直接札委您老帮同办理团练,您老肯听他的?您老可是二品部堂,他不过是个地方官罢了!”
曾国藩没言语。
郭嵩焘望了望桌面道:“筠仙猜得不错的话,您老正在给皇上写辞缺折!对不对?”
曾国藩吃惊地问:“涤生的辞缺折尚未着一字,你是如何知道的?”
郭嵩焘笑道:“昨晚我与罗山、孟容谈话,得知您老已到校场看过罗山的团练。您老嘴上虽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和那徐制军一个想法的,对团练是不抱任何信心的。尤其守制期间,您做为礼部侍郎凡事都可马虎,只这孝字上,断不敢马虎。筠仙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是怕画虎不成反类犬,授人以笑柄,期满复出,不好做人。涤生,我猜得可对?”
曾国藩嘴上不着一词,但心里却对这郭筠仙千服万服。
郭筠仙知道曾国藩已经默认了他的高论,于是接着说道:“涤生啊,您老只看到大清腐败,长毛势大,可偏偏却没看到大清虽腐败,他毕竟是个国家。三纲五常,伦理道德,俱在;长毛势虽大,却从邪教入手,靠耍鬼把戏、愚弄人的方法起事。不要说闹腾不成气候,就算闹成了气候,灭掉了大清,把满人赶回了奉、蒙,您我乃至天下万千读书人又焉能服他?我们的祖上就拜孔圣,他现在让我们都来拜他这个上帝,这不是笑话吗?——夷人船坚炮利,早就想灭我九州,只因我大清百姓信念俱在,大清朝廷亦进取求强,他才不能得手。而长毛成事,洪逆立国,正给了夷人一个天大的机会。我们在这里拜上帝,夷人的大炮已然开火了!上帝能抵挡火炮吗?上帝能强国吗?——夷人灭掉长毛,必要立国,我等就不是这种局面,恐怕就是真正的无国无家了!岂不痛哉!那时就算您老有心力挽狂澜,办得到吗?”
一席话未有讲完,曾国藩已是汗流满面,坐卧不安,恨不能立时就练成一支队伍,把那祸国殃民的长毛灭掉。
曾国藩站起身懔然说道:“筠仙所论甚是。无论成败,涤生都要和那长毛搏上一搏。但有一事,涤生须提前申明。”
郭嵩焘一愣,反问一句:“筠仙已讲的口干舌燥,您老还有顾虑不成?”
曾国藩道:“涤生明日就向皇上拜发谢恩折!——但季高、罗山、孟容,还有你筠仙,可要全力助我一助。我私下也有过思考,团练并非朝廷经制之师,饷粮均需自筹,是其短也;但团练因非经制之师,自由活动空间颇大,无须按经制之师调来调去,这是其长。”
郭嵩焘击掌道:“我其实已经料定,您老早有算计。涤生,筠仙今日敞开心扉同您说话。男儿生于世间,应趁时建功立业,不可惶顾左右、墨守成规!筠仙以项上人头向您老保证,季高现在巡抚衙门佐幕,您老的事,就是季高的事;季高的事就是张中丞的事,就是湖南的事!团练的事,是您老的事,也是我郭仙筠、罗山、孟容的事。您老只要拿出规矩,我们依样办理就是了。这其也是您曾涤生所占的人和。”
曾国藩点一下头:“你接着说。”
郭嵩焘喝了口茶道:“您老出山帮办团练,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这就有了和张中丞讨价的余地。张中丞既然奏请您老出山,他就只能支持,不能拆台。这也是人和。您老知道,罗山、孟容均是想建功立业之人,我郭筠仙也不想做一个寻常的京官。有您老主持局面,我等拼力向前,何事不可成为?”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筠详,你有所不知,长毛势大,一呼百应,亦不能等闲视之啊!”
郭嵩焘道:“以筠仙视之,长毛虽势大,并不难平也。您老试想,长毛假托上帝,灭我人伦道德,毁我孔庙,无异剪除天下士子心中之灯塔,人人共愤,个个得尔诛之。您老此时出山,奉天子命讨贼,为圣贤而战。天下仕子、圣贤之徒闻之,无不相助也!”
这时,国潢进来请郭嵩焘与大哥去饭厅用饭,并告诉曾国藩与郭嵩焘:罗泽南与刘蓉昨儿去了省城,明日才能回来。
国潢初一进书房,见郭嵩焘侃侃而谈,大哥听得全神贯注,心中不由一动,暗道:“大哥莫不是改变主意了吧?”
国潢走出书房后,曾国藩起身道:“筠仙,我们去用饭吧。”
郭嵩焘起身问:“涤生,我讲了这么半天,您能不能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啊?您到底什么时候动身去省城啊?您总得跟我交个底呀?张中丞和季高可都等着您哪!”
曾国藩活动了一下手脚说:“筠仙哪,这件事啊,等明儿罗山和孟容从省城回来,我们得好好计议一下呀。这团练啊,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容易办啊!难啊!走,我们吃饭去。”
饭后,郭嵩焘离开曾府坐轿回了湘阴。
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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