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子里便覆上了一层阴影。崔秀婉倚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在阴影里蜷缩起了身体。崔夫人说得明白,银朱早就殉了主,所以这次她非死不可了。那她呢?她的丧事也早就办过了,母亲会不会因为妹妹的亲事,让她也……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崔秀婉拼命安慰着自己。这可是她的家,这是她的亲生母亲,亲生兄弟,不是卫家,不是卫太太!顶多不过是把她送得远一些罢了。可是柳州那么远,又那么苦,薛家表姨又是那么严厉古板的性情,她将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母亲说让她去住几年,又究竟是要住几年呢?万一,万一他们不让她再回来怎么办?
肯定不会再让她回来了吧?崔秀婉恍惚地想着。只要她出现,就是欺君之罪,除非她老得变了模样,变得任何人都认不出了,才是安全的。
老到变了模样……崔秀婉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自己还娇嫩的脸颊,她才二十岁呀,老离她还有那么远的距离,难道她就要一直在柳州那个鬼地方住着吗?会不会母亲就在柳州给她找一门亲事,悄悄嫁了呢?
这样的事崔秀婉是知道的。有些人家失身过的女儿,舍不得送到家庙里,就远远地送走,伪造个寡妇的身份,在外头寻个普通人家嫁了。这样的女子,若是运气好嫁个不计较的人家,或许也能平静地终其一生,然而比起她们的姐妹来,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就如现今她和崔幼婉,一个要被送去岭南与百夷杂处,另一个却要进郡王府,做正四品的侧妃了。此后天南海北相距千里,而她们身份上的差距,又是千里万里所能形容的。
然而,当初那个风光的人本应该是她啊。甚至那时候她都不是做妾,而是做正妃啊。崔秀婉模糊地想着,第一次有一种苦涩的,似乎名为后悔的东西从胸中开始翻腾出来。沈数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她面前,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高大,英武,剽悍,每次来崔家的时候又总是彬彬有礼……
崔夫人从崔秀婉院子里出来,便去了下房。银朱已经被按着灌下了哑药,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崔夫人,目光中既有惊讶不解,又满含着怨恨和乞求。
崔夫人别开头不去看她,只问百灵:“那药也灌了?”
百灵低头道:“都在药里。”这说的是巴豆。
“看好了她。”崔夫人想想服了巴豆之后人的反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先别给她吃东西了。”这又拉又泻的,叫崔敬如何带她上路?按计划,出城的时候装成运垃圾的车,有些味道也就罢了,总不能一路运着垃圾运到福州去。
她正说着,银朱那里已经起了反应,肚子绞着劲地痛起来,身下渐渐就有些污渍漫开。崔夫人连忙退了出来,叹口气回自己院子去了。说来这种方法是钝刀子割肉,死都不让人死得痛快,还不如一顿板子打死干净。可是要装成病亡,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人验不出端倪了。
“娘——”崔幼婉早等在房里了,一见崔夫人进来便问,“怎样了?”
崔夫人看见小女儿有些憔悴的脸色,心肠顿时又硬了起来。银朱那丫头助着崔秀婉私奔,放在谁家也是打死的份儿,反正都是死,怎样死又有什么区别?如今崔家都指望着崔幼婉了,万不能因小失大。这个时候,妇人之仁是没用的。
“娘把姐姐锁起来了?”崔幼婉眉头微皱,“这样——姐姐会不会想着法子再跑回泉州去呢?”崔秀婉到了这时候,还不肯听话吗?
崔夫人没听出小女儿的意思,随口道:“门窗都锁了,外头还有人看着,她出不来。”说着,长叹了一声,“这次为了你,你姐姐也是要受委屈了。你薛家表姨那里规矩大,先拘她两年,在柳州那边给她找个殷实厚道的人家,嫁了就是了。那地方又湿又热,听说还多毒虫瘴气,你将来若日子好过,也想法子多照顾照顾你姐姐。”
崔幼婉抿了抿唇,只想冷笑两声。为了她,崔秀婉受委屈?崔秀婉如今受的委屈都是她自找的!既然私奔了,为什么又要任性地跑回来,她替家里人想过没有?如今她只能做个侧妃,一日为妾,终身为妾,她的日子难道就很好过吗?
不过这些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只低了头淡淡道:“这是自然。”先等她的日子好过了再说吧,就算有太后撑腰,她也总要想法子把沈数的心争过来才是正经,这一点,太后不但帮不了她,还会拖她的后腿,全得靠她自己了。
“夫人,宫里赏下来两瓶玉容膏。”石青捧着两个白玉小瓶高兴地起来,“是皇后娘娘赏给咱们姑娘的。”
“玉容膏?这可是好东西!”崔夫人也高兴起来,“快快,这会儿就用起来。这玉容膏听说是宫里的不传秘方,用了这个,你的脸定然能恢复如初!”
崔幼婉看着那两个也就指头长短的小瓶子。瓶塞是用蜡封住的,一拔开就溢出一股子微苦的清香,涂在脸上先是微有凉意,之后就稍稍发起热来,说不出的舒服。
她心里也惊喜起来——有了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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