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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程先觉听说丁院长找他谈话,既惊且喜。
自从医疗队从朝鲜战场回来,他就注意到了丁院长的细微变化,丁院长越来越像705医院的院长了。当然,丁院长本来就是705医院的院长。过去的丁院长,整个一个泥腿子,业务上插不上手,他也决不闲着,总是爱到各科室转悠,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在干活。看到大家都在忙活,他就很高兴,心里很踏实。有一次丁院长到业务股,看见助理员盛锡福在烤火,木炭火塘边上煮着开水,丁院长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丁院长问,这天冷吗,还用得着烤火?你怎么不去干活?
盛锡福立马立正说,我今天值班,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是处理临时事务。
丁院长说,怎么没有事情做?我们705医院所有的同志都为建设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干得热火朝天,你怎么能躲在值班室里烤火呢?既浪费人力,又浪费木炭。你要是实在没有事情做,到外科打打下手,递递手术刀,给病号打打针,洗洗绷带,扫扫地也行啊。
盛锡福耷拉着眼皮说,那都是护士干的,我又不是护士。再说,我还要值班。
丁院长说,值班?值什么班?你吃的是公家的粮食,穿的是公家的衣裳,怎么能在这里喝茶烤火呢?就算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能虚度时光,你看看报纸学习《人民日报》也行啊!下次让我再见到你无所事事,我就把你派到大食堂去劈柴火。
盛锡福说,我不是没有事情做,我在这里等待临时性任务,也是工作。
丁院长说,下次到科室里等。边等边帮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你懂不懂?
盛锡福说,我懂了,我先学习一会《人民日报》。
后来705医院上上下下都摸准了丁院长的脾气。上班的时候,哪怕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是只要听说丁院长驾到,大家就立即行动起来,擦窗子的擦窗子,扫地的扫地。有的病房明明刚刚查完,但是一个眼色下来,医生护士又披挂齐整,再到病房走一遭,医护办公室和病房都是一片忙碌景象。
这时候丁院长就会红光满面,满意地点头,遇上医护人员,还会问长问短,啊,辛苦了啊,好好工作啊,趁年轻多作贡献啊!
丁院长不光巡视各个科室的病房,也巡视其他角落。早晨起床,他参加勤务连早操,早操完毕,他就背着手散步,从门诊室到住院部,从各个科室再到机关办公室,然后是汽车库、骡马圈、大食堂、南营门、北操场、家属区,一个早晨下来,丁院长把医院的每个角落都要走上一遍。白天如果不开会,没有什么大事,他还会到科室去帮忙,医生的事情他做不来,护士的工作他也做不来,他就索性当清洁工,挥舞拖把擦拭楼道,清洗楼道里的痰盂。
于是医院里就有人说,丁院长真不愧是老革命,觉悟高,风格高,艰苦朴素,本色不变。
那时候是肖卓然第一次当副院长,对此却不以为然。有一次程先觉跟他说,丁院长指示,要搞个政策,领导干部要参加义务劳动,卫生区划片包干,党委成员每人一片。
肖卓然一听这话就有些来气,阴着脸说,打扫卫生是院领导做的事情吗?丢了西瓜捡芝麻!医院院长有院长的事,吃着公家的小灶,拿着国家的薪金,去当清洁工,这才是最大的浪费!清洁工谁不会当,把他的薪金拿出来,可以从乡下雇十个清洁工。
不知道是这话传到了丁范生的耳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705医疗队离开医院一年多,回来之后,不仅丁院长不再提领导干部打扫卫生的事了,他本人也很少出现在科室和大食堂了。丁院长现在多数时间都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张从旧专署里搬来的皮革沙发、一把藤椅。实行军衔制之后,丁范生的军装永远是笔挺的,衬衣领口永远是雪白的。当时有很多人都不习惯吃牛奶面包,但是丁范生很快就习惯了。丁范生说,这一切都是组织上发的,组织上既然发给我们了,就有发给我们的道理。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再也不能做那种鸡零狗碎婆婆妈妈的事情了。我们要想大事,要规划705医院的长远建设。
丁范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确实搞了一个长远规划,这个规划的基调正是曾经受到他批评的肖卓然当年的论调,不过,丁范生的想法比肖卓然那时候的想法还要大胆、还要具体。在他的规划里,医院要盖一栋十八层大楼,要盖一个能够容纳一千人就餐的大食堂,要办一个饲养场,能够同时圈养两千头生猪、一千头奶牛、一万只下蛋母鸡。
那段时间,足足有三个月,丁范生很少在科室或医院其他角落里出现了。他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那张虽然陈旧但是仍不失威严气派的藤椅上,凭借初小文化底子,拿着铅笔在马粪纸上涂涂抹抹。业务上的事情有肖卓然管着,人事思想上的事情有于建国管着,后勤生活都有人各负其责。他的工作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各类报告、请示上,批示“同意”或者“不同意”。剩下的时间,他就在琢磨他的《关于705医院五年规划的初步意见》。当然,他也不是完全闭门造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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