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紧张起来了,眼睛看着东边,腿肚子居然抖了起来。
郑霍山哈哈大笑说,看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鬼敲门,就说明你做过亏心事。就凭这一条,你不好好劳动,我就可以揭发你。
一阵脚踏车丁零当啷的声音过后,来人走近了,纷纷下车。楼炳光愣住了,郑霍山也愣住了。
原来是肖卓然一行。
肖卓然、程先觉和汪亦适都穿着解放军的黄布军装,虽然不挺括,但是整洁,也很时髦。郑霍山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看自己,一套拖泥带水的蓝粗布制服,这是俘虏学习班配发的,不是囚衣的囚衣。郑霍山突然恼火起来,冷冷地看着肖卓然说,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肖卓然双手推着车子,率先迎了上去,和颜悦色地说,霍山,我们来看看你。
郑霍山说,有什么好看的,耍猴啊?我正在接受劳动改造呢。老楼,接泥!
说着,扬起铁锹,铲了一锹,隔着两丈多远,向楼炳光的坯模抛去,稀泥四溅,肖卓然裤腿上立即出现几个斑点。楼炳光赶紧跑了过去,捋起袖子要给肖卓然擦拭,肖卓然动动腿,回避了。
程先觉说,郑霍山,你什么态度?我们大老远好心好意地来看你,你怎么不识好歹!
郑霍山头也不抬,继续铲着稀泥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程先觉说,不是同志,我们还是同学,我们来看你,总得说几句话吧,起码的礼貌啊!
郑霍山说,滚蛋吧同学们,不要让我这个臭硬的国民党残渣余孽影响了你们的前程!
程先觉要上去辩论,被肖卓然阻止了。肖卓然说,哈哈,郑霍山真是被改造好了,劳动积极性很高啊,让他干吧,我们在这里等他,等他干累了,自然就歇下了。
郑霍山把铁锹一扔说,我已经干累了,不干了。
说着,蹲在地上,嘴里衔上一根草,一副十足的无赖相。
肖卓然说,好,郑大才子给我们面子了,大家都坐下,歇歇脚。
舒云舒选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刚要坐下,楼炳光凑了上来,把他的蓝色粗布制服垫在地上,对舒云舒说,舒云舒同学,还认识我吗?
舒云舒说,楼科长啊,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啊!
楼炳光说,我接受改造,争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肖卓然说,那就好,革命不分先后,进步不论大小,只要接受新政权的领导,愿意为人民服务,我们都欢迎。
舒云舒坐下来,对郑霍山说,为什么就不能跟我们好好说话,我们是敌人吗?
郑霍山说,你们不是我的敌人,但我是你们的敌人。败军之将阶下囚,转眼之间两重天,神仙跟鬼不说话。
舒云舒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郑霍山,你犯病了啊?你就没想到将来?新社会了,你要好好改造,做一个对人民有益的人。
郑霍山说,像我这样的战俘,能做对人民有益的人吗?
肖卓然说,如果不能,我们还把你当同学吗?共产党还改造你干吗?枪毙算了。
郑霍山说,无所谓,枪毙也比当汉奸强!
肖卓然大怒,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说,他妈的郑霍山,你说谁是汉奸?就凭你这句话,让你脱砖坯一点也不冤枉,继续自绝于人民,只有死路一条!
舒云舒扯着肖卓然的裤腿说,卓然,别着急,郑霍山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肖卓然气咻咻地坐下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汪亦适这时候开腔了,他不是对郑霍山说的,而是对肖卓然说的。汪亦适说,皖西城解放了,同学就变成两个阵营了,现在不是过去同窗相处的情景了,彼此之间已经陌生了。我们中间有了隔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肖副院长你是领导干部,能不能出面跟学习班的领导说一下,给郑霍山请半天假,我们找个地方,推心置腹地说说心里话。
肖卓然说,啊,是啊,亦适想得周到。郑霍山,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到三十里铺喝茶吗?
郑霍山说,既然同学一场,干吗要喝茶啊,请我吃顿红烧肉吧,妈的馋啊!
肖卓然说,那好,你拾掇拾掇,我去给你请假。
郑霍山说,拾掇什么,我此一去难道就脱离苦海了吗?我还要回来脱砖坯。
这时候汪亦适注意到楼炳光的目光了,楼炳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向往。舒云舒也注意到楼炳光的眼神了,用胳膊肘拐了肖卓然一下。肖卓然明白过来,沉吟道,啊,还有楼科长……
楼炳光满脸堆笑,马上点头哈腰说,不是楼科长,是楼炳光,是劳动改造的楼炳光。肖卓然同学,不,肖长官,不,肖首长……
肖卓然还在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怎么对付楼炳光。他从楼炳光可怜巴巴的眼神里看出来了,这家伙非常渴望跟他们到三十里铺去吃顿饭,既有生理上的需求,也有心理上的需求。这是个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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