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兄长了,是魔障,更是敌人。小树要除掉眼前的敌人,独吞狗头金。
小树双手举起狗头金,眼里冒出了寒光,他要用狗头金砸死大树。就在狗头金砸向大树的时候,一条树枝挡了小树的手,狗头金瞬时改变了方向,砸在了大树的肩上。大树“哎哟”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边滚一边叫:小树,有劫匪。
他转过身时,那杆火枪就抵在了小树的头上。小树想喊一声,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眼前就是火光一闪。
大树在火光中,看见了小树那张变形的脸,想收枪,已经来不及了。他在火枪的轰响声中,看见小树向后一仰头,就倒下去了。
一切都沉寂了。
大树坐在地上,看着躺在面前的小树。小树的血汩汩地流过来,带着温热,传递到大树的手上。
茫然、空白之后,大树一遍遍问着自己:俺打死了小树?俺杀了自己的弟弟?
他伸手摸了摸被砸的肩膀,那里生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大树捂着肩膀,喃喃着:小树要杀俺,他要杀了俺……
过了一阵,又过了一阵,大树终于弄明白了,小树要杀他,用的就是那坨狗头金。此时的狗头金就躺在他的脚边,上面沾满了小树的血;后来,他又开枪杀死了小树。过程很简单,可大树想不明白,小树为什么要杀他?思来想去,他确定小树是疯了。
太阳照亮这片树林时,大树还是那么坐着,呆呆地看着眼前躺着的小树,仿佛照看着熟睡的弟弟。逃荒的路上,爹死了,娘也死了,是他牵着小树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夜晚的时候,小树就是这样躺在他的身边,他曾无数次地想象着逃荒的路何时是个头,现在终于到了尽头,就在这片林子里,小树永远地睡着了。
大树迷迷瞪瞪地挖了个坑。他抱起小树,把小树放到挖好的坑里。
他抓起土,向小树扬去。他扬一把,就说一句:小树,你这回行了,不怕冷、也不怕饿了。
他又说:你能见到爹娘了……
他还说:小树,是哥杀了你。这笔账你记着,等我到阴间,我还你一条命。
……
小树在大树的眼里消失了,眼前只是一片湿土。
大树拖过一些树枝,掩在湿土上。他在小树坟前站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他一直在想:小树,你干吗要杀俺,俺可是你亲哥啊。
过了一晌,大树在心里说:小树,俺该走了。俺要出山去找华子,过日子去。
他往前迈步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看,正是那坨狗头金,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他看一眼狗头金,又看一眼被埋的小树,抱起了狗头金。脑子里竟“呼啦”一下子就亮了,他终于明白,一切都是这坨狗头金引起的——好端端的老福叔死了,老蔫想独吞它;小树也是为了它,要杀了亲哥。
大树抱着狗头金,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抱着的狗头金竟越来越沉,仿佛有千斤。他摔倒了,狗头金落在了眼前。他瞅着它,这坨金子果然像只狗头,有鼻子有嘴,还有眼睛。他瞧着它,渐渐地,狗头金就成了活物。它冲他龇牙咧嘴,一会儿像笑,一会儿像哭,它的眼里流出的不是泪水,是汩汩的血水。
他一惊,“嗷”地叫一声,抱起狗头金,向前爬去。
前面是山涧,深不见底,散发着阴森的寒气。大树把狗头金高举过头顶,大叫了一声扔下去。
狗头金落向涧底,他竟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儿的回声。
现在的大树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
春天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亲兄弟似的四个人,在老福叔的带领下出来淘金。那时,他们寻思淘金沙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他们的想法简单又实在。自从狗头金被挖出来,一切就都变了。现在,大树又让那坨狗头金永远地消失了。
一身轻松的大树,现在是赤手空拳,身子轻得仿佛能飞起来。他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必要在老林子里转悠了。他要走出林子,找到山谷中的那条溪水,然后顺着溪水,就能回到大金沟镇了。
大金沟镇有间小豆腐房,里面有着水豆腐似的华子。他要去找华子,再也不出来淘金了。他要和华子齐心协力地开豆腐房,还要和华子生儿育女,过平常人的日子。
大树很快就找到了谷底,找到了那条溪水,溪水清澈地向前流着。他趴在溪水旁,痛快地喝了一肚子水,然后迈开大步,向山外走去。
凭经验,大树知道再有一两天的路,他就能走到山外。这时,他空前绝后地思念华子。他浑身上下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他迈开大步,两耳生风地往前赶。
太阳出来了,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这天,他都能够看见沟口了,大树心里一阵狂喜:再有一个时辰,他就可以走出去了,就能见到日思夜念的华子了。
这么想过,大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甜蜜。他甩开大步,几乎是跑了起来。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喊:狗日的大树,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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