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莫汐茹低沉的脸色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她甚而还轻轻推开了眼前人的手,随即将自己的脸孔别到了一旁,不去瞧她。
“素锦,本宫知晓了。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人静静,如今早已到安睡的时辰了,你也该去好好歇息着了。”
面对莫汐茹的异样,素锦曾产生过一瞬的狐疑,然而这狐疑仅停留于其脑海中须臾,最终,素锦只是将温妃种种困惑之举归咎于其本身的善心,从来不曾往坏处想。
“既如此,那娘娘您便早点安睡吧,莫要胡思乱想,素锦就此离开了……”
待素锦彻底将此间屋门闭合之后,莫汐茹满面的愁容终于重新别了回来,可这之上却明显冗杂着某些更为郁结的成分。但见其紧蹙的双眉迟迟不肯放松分毫,里头像是盛载着一汪繁杂的心事,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
莫汐茹并未急急睡下,反而在这间屋子内踱步来,踱步去,似乎焦灼难耐,因为她的步伐中明显染带着三分急促。
这整一夜,莫汐茹都未曾安眠,正如易之行一样,只不过这二人不曾安眠的缘由却是天差地别。
接连几日,芝岚的寝殿当中始终是一派死气沉沉的光景,除却偶时前来侍奉看顾的三两人,几乎没人再敢到访于此,尤其当那夜宫女毙命的消息传出后,任是谁人也不敢涉足于此,哪怕是过往时常来探望芝岚的莫汐茹亦从未再抵至于静访宫过了。
这一夜,昏睡多日的岚采女终于有了些许的异动,但见其手指略略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其眼皮的些轻微跳动,在无人于此看顾的时分内,芝岚冉冉启开了已被数次判为命亡的双眸。
头一眼瞧见的仍旧是一方四下无人的空寂,这同往昔的景象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意识渐渐归于脑海时,芝岚忽地蹙了下眉,思绪一及当夜的光景,百感交集的繁杂感再度涌上芝岚心头,此时非但是方才苏醒的困乏感困扰着她,更有某种说不上来的感受纠缠于她的心尖。芝岚没法想象在自己昏睡的这几日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者说,她根本想象不到易之行此后的种种举动与反应,因为那一夜的易之行早已超乎她的意料了,尤其是接连昏睡半月而再度苏醒之际,芝岚更觉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易之行绽露出的温柔,包括他怀中的温热都是那般似真似幻,不可捉摸,像是一场从不可能在现实领域发生过的梦境。总而言之,芝岚没法相信那一夜的天子确有其人。
终于,在各种繁难的思绪轮番上阵困扰着芝岚之后,她逐渐接受了自己仍旧存活的现实,更接受了过往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她迟迟抱有怀疑态度的乃是当初那一夜降临于自己之身的温存,毕竟是方苏醒之人,芝岚很难不觉得那模糊的一夜是否乃自己遐想出来的场景亦或者说只是在这昏睡许久的时日里做的一场稀奇古怪的梦。不过,在未见到天子之前,芝岚已懒于思衬这么多了,当初的那一切便等面对天子时再行思量吧。
她试图坐起身来,然挣扎几次,几乎皆是徒劳无功,浑身的酸软乏力依然顽固地残存于芝岚的身躯内,她不知自己染了毒,更不知这几日宫里头曾发生过的血雨腥风,所有的记忆都朦朦胧胧地停留在那一夜的诡秘之中,易之行眸底的温柔与之后他发觉凶杀时所流露出的狞恶与绝望,这种种光景曾在芝岚的脑海中闪现不止三两遍,可她却竭力想要抛开这一切。
此时,忽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芝岚羸弱的眸光顺着那声响摸索去,但见上一刻还曾想竭力抛却的脸孔,这一刻竟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之中,那是一张残存着些许柔情却又满淬着狞恶的脸孔,就同那似真似幻一夜中的脸孔一摸一样。
这一刻,在面对这么一张繁杂的容颜时,芝岚彻底笃定了那一夜的真实性,不知怎的,正因这份笃定,她遽然感到一阵恐慌与心悸,脸色非但当即煞白了三分,就连眸光亦呆愣在了同一处。
此时,易之行的目光亦是稍许愣神,尤其是在亲眼目见芝岚正与自己四目相对时,他的神容便更是失却了曾经的控制力,不久后则从呆滞的状态转变为一如既往的狞恶,然而这狞恶之中却明显夹杂着某种私情般的极端恨意,这种恨意只有在同眼前人四目交接时才能透彻地曝露出来。
望其如此,芝岚的心底更是泛起一阵莫名的惶惑与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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