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旧事重提提起的却是一朝天子的羞赧,他本不欲再翻从前事,因为那些事一直堆砌在易之行的心间,已然让他困扰好一阵子了,他甚而都不敢再去寻芝岚,如今芝岚竟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提及此事,只见天子双颊上的红霞腾涌不断,这态势似有一汪洋之海滚滚而来。
芝岚像是窥探到了如今埋存在天子心底的难堪,下一刻,但见她咄咄逼人,继续挑衅般地诘问道:“陛下,难不成您的心底在惧些什么吗?亦或者说那一夜给您留下了什么阴影?以致于今夜您根本没法同妾身归于殿中,行该行之事?”
芝岚无疑是了解易之行的脾性的,每每是自己的三两挑衅讥诮之言,往往能招致来天子的恼羞成怒,旋即他便能轻易地上了勾。
“胡言乱语!朕瞧你脑子里整日尽会胡乱思衬了!朕怎的会惧?又谈什么阴影?朕不过是懒得同你周旋罢了,后妃千千万,朕根本不差你一个。”
易之行的答话偏离了芝岚欲图的方向,趁这时,那旁被抛于事外的阿露洛却就此插话道;“陛下,您千万莫要置气,伤了龙体可该如何是好。”
说着,阿露洛便一把推开了眼前的芝岚,继而扑到天子身前,一副焦灼忧心的模样。
一瞧见她,天子当即置气般地言道:“阿露洛,朕今日同你归去,管她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朕今夜就封你为妃!看谁人再敢过多置喙!”
许是蓄意说给芝岚听的,此时天子的嗓音尤为铿锵激昂,且他有意增高了音调,其中充溢着诸多戾气与不快,被芝岚揭了短的易之行实在不痛快。
然而,之后当天子与阿露洛的身影行将掠过芝岚身侧时,芝岚却陡时拽住了易之行的手腕,二人背对着,芝岚的手紧紧执住,易之行挣脱了数下,芝岚仍不肯松开。
“岚采女,你欲作甚?朕希望你懂得分寸。”
天子态度严冷,并没有朝向芝岚的神容却并不如他言辞般威厉。
“陛下,您这便要抛弃妾身去与新人同欢做乐了吗?既如此,那一夜您对妾身的行径又该作何解释?过往我们二人所一齐经历的种种危难,难不成今日您仅因一新人便悉数淡忘了吗?陛下您可莫要忘了,在外人的眼底,妾身可是您最宠爱的妃子,如今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负心郎,转眼便将您深爱的人抛之于脑后了吗?妾身实在是悲凉啊……伶妃果然没有说错,这宫里头便没有万年不倒的女子,原来陛下对妾身的爱当真只是虚妄的……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碍于阿露洛这个外人在场,芝岚不得不继续佯装天子予她的身份,然而今时她这颗迫切想要挽留易之行的心却是确凿无疑的,一旦过了今日,一旦易之行彻底投入新欢的怀抱转首忘了自己这位敌人,那芝岚想要杀死他的可能便是微乎其微了。
只有今夜,她也只能把握今夜的良机。
然而她殊不知,当她的言辞方落地,易之行竟生了一瞬的恍惚,倒也不是信以为真,只是纯粹地恍惚于身后女子流露出的哀戚中,他似乎有些不忍了。仅因芝岚的三言两语,且还是或真或假的三言两语,天子便能心生恻隐,此时的易之行实在鄙弃自己,鄙弃自己过后,他的脑海里竟又浮现出曾在榻上目睹到芝岚蜷缩在角落的光景。
“陛下……咱们走吧……”
阿露洛催促道,显然,她发觉出天子容貌上的某些端倪,忽地心生急促起来。
下一刻,因其催促,天子再度迈出步足,显而易见,在他的心底,芝岚终归只是敌手罢了,又怎能比得上曾引起他儿时动容,且在他记忆里早已描画下美好一瞬的女子呢?这根本就是毋庸赘述的问题。
“陛下!”
芝岚当即疾呼一声,握住天子的手却愈发紧执了。
“岚采女,朕不……”
正当天子欲图决绝推拒时,后背却骤时袭来一方温热,但见芝岚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她从背后紧紧拥揽住天子,侧颊则枕在他的背上。
“陛下,您别离开妾身,妾身不能没有您……”
这一瞬,天子彻底怔住了,本欲吞吐的言辞此时被他全然塞回了肚子里,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芝岚袭来的热情未免过于滚烫了些。而其身侧的阿露洛在目睹这番光景后却猛然一蹙眉,凶恶的眸光狠切剜着那纠缠着天子不放的‘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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