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岚姑娘,你既说了您认定的事必一头栽下去,那为何您当夜认定要杀死昏君的念头如今却动摇了呢?在下知晓您只是不愿拖累于我们,可就算无了您,在下还是要杀死那昏君的,毕竟倘使不是他……不是他的话!父兄,娘亲,将府上下三百口人也不会惨死……”
随璟好似哽咽了片刻,目光倏忽间凝邃了下来。这一刻,诸人噤若寒蝉,似是怕一不小心便刺破了眼前人的哀恸。
那噩耗当时可是震惊了荀国上下啊,百年世家竟惨遭外敌一夕凌虐成满地枯骨,荀国上下无一人敢扬声反抗,血性被大国的淫威抑遏着,这才是真正的讽刺,真正的羞辱啊!
随妤心疼地凝视着随璟,眼底的哀恸不比他少,可她的目光最终还是留存在自家兄长那只紧紧拽着芝岚的手上,她忙不迭地将他们二人的手分开,似是在将随璟与悲痛分离,眸中莫名染上三分焦灼与惶恐。
“小妮子,便让我们四人一起亡命天涯吧!洒家定会护你们周全!上苍是铁了心要将我们四人的命运绑在一块儿了,你又何必同老天爷过意不去呢!只要咱们四个荀国人相守着,何处都是荀国!”
“芝岚姑娘,你没有做错,我们都没有做错,今后无论生死,在下皆不悔于当夜的抉择。至少于在下的心中,芝岚姑娘的行径是无畏的,是有骨气血性的!”
就此,芝岚的瞳孔剧烈闪烁了起来,她忽而有些痛恨起自己为何方才因一时情绪作祟,将国仇家恨视如敝履呢?
强压情绪良久,在随璟与莽山的期盼下,芝岚终算是挑明了心意。
但见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绣有仙鹤的帕子,旋即将它递给了莽山,却引起了这莽汉一肚子狐疑。
“小妮子,你这是……”
“瞧瞧你,如今泪还挂在脸上呢,壮健的体格,偏是个爱哭的,也不怕惹人笑话!”
芝岚打趣道,莽山登时含羞带臊地抚了抚后脑勺,赶忙接过了帕子,面颊的羞红迟迟不曾消退。
“那……那洒家一时难忍嘛!眼泪它自己个儿就掉了下来……”
瞧着眼前之景,随璟夷悦地扬起唇畔,自打将府覆灭之后,他再也未曾感受到过人间这寻常的欢乐了。
如此和乐中,只有随妤一人格格不入。她向这旁眉开眼笑的芝岚投来一抹不知为何的阴郁眸光,继而将双眸忿忿闭合起来,脸孔别过了诸人。
远方的国都愈发渺远,此去的日子必经怅惘,虽与国别,血性骨气犹存。
殷国。
“是你杀了父皇是吗?”
易之临眉宇急蹙,烧人的凶光直袭易之行而来。
坐于书案旁的易之行登时发出一声轻笑,流露的委屈里暗含着讥诮。
“六弟,你这是怎的了?不能因为国君之位如今被朕坐着,你便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朕的头上啊,朕可好生冤屈。”
“父皇遇害之夜可是同你在一起的!你为何不拦阻父皇出宫,偏要他只身涉险?想必外头那通缉令上的女子乃为你的同伙吧?”
“六弟你怕是颠倒了黑白,你要记着,几月前父皇遭袭的那场刺杀是出自谁人之手?还不是你这幕后主使者。朕还觉得那上头的女子是六弟你的同伙呢,没成想你竟先行倒打一耙,是真当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底了吗?”
易之行的笑意逐渐消敛,手指不停在书案上叩击着,余光则在眼前人身上游移打量,眼下那张痛心震怒的脸孔此时正鲜活地呈现在其眸底。
“那分明是你陷害于我!早在几月前我便发现你心存不诡,你的孝道如今早成了笑话!上回你未曾得手,如今待父皇因那莫须有的罪名将我遣送至苦寒之地,你便趁此机会对父皇下手。他可是你的父皇啊!生你养你的亲人啊!易之行,你怎能屡次痛下杀手!父皇如若泉下有知,必得将你罪行晓畅,真希望父皇化身厉鬼将你这孽子一并带走!”
此时,易之行的脸色已然铁青,手指停止叩动,身躯徐徐从书案旁缓步踱了出来,边踱边道,直至停驻在易之临的眼前。
“笑话?即使是笑话,那也是你一人心底的笑话,敢问这天底下又有谁人知晓呢?六弟。”
此刻,两双外形相似,内里所裹挟的意蕴却判若天渊的眸子正无畏地交锋着,易之行想着的是如何将这张碍眼的脸孔于来日以刀剜成碎片,而易之临却想着如何将眼前人身下那被其最为珍视着的宝座夺回来。
良久地交锋过后,易之临决绝地道出警告。
“易之行,我本不想同你争夺这劳什子的皇位,此回是你逼我的。”
至此,兄弟二人彻底拉开了战线,易之行微眯着眸子,眸中渍出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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