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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深谙人性,他知道:很多时候人做坏人,并不是他想做坏人,而是社会的评判标准过于死板僵化,对好坏的认定颗粒度过于粗糙,有一些身不由己的人被裹挟。
把大恶人和不太恶的人混同了,说成是一丘之貉,渐渐就会导致那些还能挽救的人自暴自弃彻底堕落了——在法理学上这有一个术语,叫做“行为准则的社会评判作用出现模糊、缺失”。
如果李素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可以说,对社会运行的价值,纵然不如《殿兴有福论》、《自古以来论》、《信义论》那三板斧那么大,却也是非常可观的了。
刘备心中越想越是震撼:难道,伯雅贤弟在已经拿出了前三大煌煌史诗级政治哲学巨著之后,还能有所完善补充么?
看他这思路,是要从孟子、荀子、韩非的性善论性恶论进行更细致的终极细分、区别对待、并且总结出一套自圆其说的体系?
真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刘备简直不敢想象李素的天道哲学功底究竟有多深厚。
当初拿出《殿兴有福论》时,刘备觉得李素纵然将来要封圣,哪也不过是跟在孔孟之后,最多比当年还没被推翻的董仲舒稍强。
后来李素拿出了正统论的第二、第三块建设性内容后,刘备就觉得李素这是应该跟孟子、荀子差不多圣了,可以说是不相伯仲。
今天这个惊天大命题,要是还能有解,那简直就是跨越在孟子、荀子、韩非之上的集大成者了,说是超过孟、荀,也不为过吧。
那简直就是把战国时诸子百家云集的齐国稷下学宫、从脚底一路打到头顶,全部挑了个遍,堪称“百家论衡”。(孟子、荀子都曾经在稷下学宫任大夫)
……
刘备把前面的基础逻辑理顺之后,迫切地先是膝前滑行数尺,随后索性站起来了,走到李素的座位对面席地而坐,拿着筷子比划着跟他讨论:
“贤弟快快说来!这孟、荀、韩的人性善恶之论,究竟有何透彻兼顾之解?失信之人与灭信之人,如何区分?区分之后,可能把天下人对信义的信心挽救回来么?”
这个问题着实宏大,饶是李素有点思路,还是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娓娓道来:
“孟子的人皆有四心、故而性善,乃至韩非的‘上古竞于道德、当今争于气力’、故而性恶,这两点无需展开赘述,想必陛下也早已熟知。
臣适才辨析之时,唯有荀子之说未曾细剖,那就略说两句,以便于后续三方论衡。荀子曰:‘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
也就是说,荀子认为人的天性只能说是‘材朴’,也就是顺应自然的天性,不追求道德,所以需要后天的‘伪’。此处的伪不是伪造,而是学习、修行、精进,所以说无伪则性不能自美。
韩非师从荀子,他的‘当今无需道德’,其实是从恩师荀子处来的。如今之人,虽然无法复盘韩非当年是怎么学的荀子之论,但从结果逆推,我们可以大致看出:
韩非多半是把荀子的‘无伪则性不能自美’,简单等同理解为‘人性无伪则恶’,这才有了韩非的误入歧途。而后世深谙儒表法里的士大夫,也多以此理解法家的性恶论,从而对德治产生绝望悲观,最后渐渐以五十步笑百步为耻、终至彻底堕落。
而臣今日要破解此局,一味宣扬已经不可能做到的孟子信、义之论,已经没有意义了。毕竟时移则世异,韩非的话也不是全错,至少他那句‘今有美尧、舜、鲧、禹、汤、武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的论断,确实揭示了与时俱进之理。
所以,臣唯有以荀子为基,分论性、伪,并指出韩非从他恩师处学性、伪之论有误解之处,来论衡这三方利弊。”
刘备听得很是认真,都忍不住拿筷子蘸酒下意识做笔记。
李素后面跟刘备说的话,文言过于文绉绉了,后世看官多半听不懂。为了便于理解,所以大致用白话旁白转述一下:
李素首先就是结合了他后世学的政治哲学,把西方一些哲学家,尤其是亚里士多德关于“质料”和“形式”的哲学论述,跟荀子的“性”和“伪”结合起来看。
当然了,如果是原本的汉末时空,李素想这么引用,还要考虑到一个论据的问题,就算刘备能听懂,也缺乏思想来源。
但好在这一世最近这两年,李素已经在雒阳重建起兰台,还收藏了越来越多的罗马来客提供的著作,而且其中重要的都翻译了。
如今兰台的藏书库里,正有几套翻译的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副本躺在那儿随时能供查阅呢。同时偏偏今天一早诸葛亮其实也在请教李素类似的问题,所以李素此刻手头就能拿出《形而上学》,直接给刘备对照。
当然了,李素绝不只是引用亚里士多德这么一点点,他关键是要把荀子的“性”和“伪”,与亚里士多德的“人天生是城邦动物”连接起来,对照着对比着给刘备解读——
事实上,李素是更想一步干到位,直接把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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