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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嬷嬷眉梢抬了抬,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她当然知道这些日子,长乐宫崔大海那徒弟追着浣衣局的一个小丫头不放。
死狗东西,根儿都没了,还逞男人!
呸!
只是她在这宫里三四十年的光景,什么人没见过?掖庭里男男女女,男不男女不女,鱼龙混杂,水深着呢!谁又是真心,谁又是假意,这谁能说清道明?
不说别的。
就冲崔大海是长乐宫淑妃身边的人,这掖庭里多的是不要脸的狐媚子往前冲,就为了跨过掖庭和内宫中间那道坎!
谁知道那丫头是不是欲拒还迎?是不是存心的?是不是还有后招?她可见多了狗咬狗,也见多了狗咬吕洞宾的,别到了最后,人自个儿乐意往上扑,反倒骂你挡了她的青云路!
更何况,这不是还没丢命吗?
丢命,在掖庭这地方,都不算什么大事儿!
钟嬷嬷心里过了千遍事儿,面上一动也不动,“那丫头叫你来求我的?”一顿,钟嬷嬷笑起来,“那丫头平日里内向寡言,不声不响的,没听说过还有个内膳房的好姐妹。”
含钏微微抬了抬下颌,把下巴抬起来看着人说话,对她而言,不是一件易事。
可既然老天爷给她做梦的机会也好,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也罢,她若还唯唯诺诺,恭顺怯弱,活得跟还和梦里一样窝囊,她又对得起谁!
她没想好未来该怎么走,可她想救小秋儿一命!她发自肺腑地想救小秋儿一命!
徐慨说,她常常做噩梦,梦里头苦苦哀求,“别打我!求求您别打我!”
她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像小秋儿一样后背的肉烂得狗都不吃,她听话、她老实、她从不忤逆那些能决定她命运的人!
可最后呢?
她死在了她儿子,她亲生儿子那碗冰糖雪梨汤下!
含钏从脊梁骨根上升起了一股钻心的酸,慢慢腾空慢慢蔓延,酸成了辣、成了苦、成了痛!
含钏眼睛干涩,她很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压根就没有眼泪,一个懦弱的、将希望永远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是不配哭的!
小秋儿就像是她生命中的梦魇,将她死死魇在对生的渴望里,将她死死魇在了一个奇怪的、听话的怪圈里。
打破这个梦魇吧!
含钏或许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可她知道,她应该试着改变些什么。
小秋儿的死,是在她十四岁的秋天,而如今耳房外的枫叶渐渐飘红,不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小秋儿的死,或许与崔大海那个徒弟有关,或许单单因为那件平素绢里衣,可这其中透着的古怪叫人不得不深想。
含钏笑了笑,“小秋儿是同我一道入宫的姐妹,当初我五岁,她七岁,之后我到了膳房,她来了浣衣局。”含钏笑着,宫里头的规矩是见人三分笑,死了爹都不能哭丧着脸,“钏儿也不骗您,各有各的差事后,之后的联系就渐渐少了。如今拎着一罐不值钱的芝麻面糊就敢来找您,也不过是因物伤其类,由己及人这八个字儿。”
物伤其类,由己及人...
钟嬷嬷脸色没动,眼睫子却抖了抖。
含钏自然地收拾起钟嬷嬷手边吃剩的碗盅,将芝麻面糊的瓷盖儿压紧,用油纸裹实:“嬷嬷,我敢来找您,也是因为我知道您心里头有杆秤。您管着浣衣局这么些年,若没您守得像铁桶似的,浣衣局上上下下百多号丫头,一早挨个儿成了狐狸口中的兔子。”
钟嬷嬷爱钱,可若当真不管事,浣衣局只会更乱。掖庭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儿,内宫的大爷作威作福,进出的侍卫、太医和帮厨虎视眈眈,这么多丫头,若管事嬷嬷狠心冷肠,什么事儿都能出。
徐慨同她说过,前朝的掖庭是太监掌事,还出过将宫女儿偷偷运送出宫卖到窑子里的丑事。
到了如今太祖开山,立下了规矩,谁碰宫女儿,右手碰砍右手,左手碰砍左手。
这个规矩挡住了侍卫太医的觊觎,却挡不住太监的虚鸾假凤——掖庭的宫女儿傍个内宫的太监,穿针引线进了内宫,还是清清白白的完璧,仍可做当贵人的美梦。
含钏安安静静地埋头收拾,将罐子往钟嬷嬷手边轻轻一送,“您过过的桥,比钏儿走过的路还多。您自有您的考量,钏儿明白。芝麻糊糊,您先吃着,之后钏儿再做了藕粉、黄桥烧饼这些个好吃又方便的东西来孝敬您,权当谢谢您昨日那壶热水和对钏儿的那份好心。”
含钏福了个身,转身走了,回去得正是时候,白爷爷招呼她上大菜。
“今儿个圣人碰见淑妃了,赞了淑妃娘娘鬓间海棠不俗,夜里应当是要去长乐宫,得做吃食备下。”白爷一边拿抹布擦灶台,一边考含钏和他嫡亲孙子白四喜,“你们都说说,预备个什么大菜合适?”
白四喜入宫学厨没几天,但胜在家学渊博,十四五的年岁就当了帮厨,爷爷又是内膳房里当家的师傅,跃跃欲试的模样显在了脸上。
含钏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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