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三叔的话,看着他似有犹豫又做豁然,最后又担忧起来的表情,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只跟着他一起坐在码头上等着。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葫芦口那边亮起两盏车灯,亮的晃眼。有辆小卡车开了过来,在房子前边停下,孙宏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怎么样?”孙宏下来后紧张地问。
三叔掸了掸手,站起来说:“捞上来了,废了点劲。”
“好,趁天还没亮,先入棺吧。”孙宏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招呼着三叔把小卡车后面装的红木棺材扛下来。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棺,那种红木大棺材我以前没见过,虽然刷着红艳艳的油漆,却给我一种阴冷的感觉。
三叔和孙宏把棺材停在了码头边,然后两人又合力把船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她’放进了棺材里面,到这时候,两个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你回去睡吧,俺守夜。”三叔对孙宏说。
孙宏摇了摇头,说:“不用,人老了,少觉。你陪娃子睡吧,顺便想想明天怎么和姜家的人说。”
“怎么说就不是俺该考虑的了,明早让公安来一趟,该怎么就怎么。”三叔说着,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我,“俺就想着,别把这娃子扯进来。”
“这娃子,难说。”孙宏摆了摆手,拿出盏长明灯点上,摆在了棺材的前边,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点起了一支烟,“睡去吧,我看着。”
三叔没坚持,招呼我进屋睡了。
三叔一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着有人脑袋的大蛇,跟我一样的纸人。
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睡梦中一阵冰凉,好像我沉在了水里。
睡到第二天,我精神很差,被三叔送回家的时候还不停地打着哈欠。老妈好像也睡的很差,眼圈是黑的,我发现,我家有些玻璃裂了。
回到家,我就躺下补觉,模模糊糊似乎听到了警笛声,还有从隔壁响起来的哭喊声和尖叫声。
那天,芳姐家一直有人在哭,妈妈不在家,奶奶说妈妈去帮忙了。我不知道去帮什么,但是我看到奶奶一直在叹气,还时不时地抹眼泪。
第二天,芳姐家挂起了白色的花,妈妈让我穿了身干净的衣服,在肩膀上挂了块黑色的布,带我去了芳姐家。
我看到了一口停在院子里的红木棺材,很眼熟。
棺材前边放了张黑白的照片,照片里是芳姐,她在冲我笑。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是怎么回事,也第一次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但如果,你看到死去的人回来了,万万不可以与他们说话。
如果他们叫你的名字,更不可以应他们!
我有半个月没敢好好睡觉,梦里都是蛇的影子。我没有跟爸妈将那晚经历的事,还因为七岁跟他们挤一张床,被笑话了好久。
我没告诉他们是为什么,也不敢想那天在墙头的‘芳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睡窗边的位置,睡觉的时候不看墙头,生怕看到墙头出现一个女人的头。
所幸,这一切的担心都没有发生,关于美女蛇的一切都随着芳姐的下葬,而渐渐地被埋葬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有从妈妈他们的闲聊中,听到过一些芳姐的死因,似乎跟劫色的一个杀人犯有关。我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被抓到,因为后来姜阿姨一家搬走了。
而我上了学,到了高中,然后大学,去了外地。关于葫芦口,芦苇荡的一切,都渐渐的,被我忘在了脑后,成了我刻意不去回忆的记忆。
放假了,我会回葫芦口过假期。看老妈和奶奶,看望一下三叔,也会给越来越老的孙宏带些保健品。
但我有些抵触、刻意地,没有去过芳姐的坟头祭拜。
也许那儿时的一切,让我对那个大姐姐的映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直到我大学第三年,放假回到葫芦口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是张喜帖。
看到寄信人的名字,我有点意外,张斌,我高中时的一个老同学。
而当我翻开喜帖,看到里面的订婚照时,我突然僵住了,笑容在嘴角凝固、喜帖从我手上掉落。
张斌身边站着个文静的女孩,有一头绸般的黑发,穿着白色的衬衫,清丽又文雅,隔着照片在向我淡淡微笑。
那是个活生生的女孩。
她的名字,出现在新娘的一栏: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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