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被她堵得一滞,一时无言。
本朝皇帝占据了宫城之后,确实并未将前朝的宫女太监尽数逐出,毕竟那是动辄上万的大数字。
他只是把前朝皇帝后妃宫里的亲近之人杀了撵了流放了,其余无关紧要的小宫女小太监就依旧留着使唤,也的确有可能会出现绕林这样被遗忘了的、甚至来历都闹不清的。
至于说“生在宫里长在宫里”,众人倒是都没有多想,只当是小丫头在吹牛。
只有皇帝的儿女才可以“生在宫里长在宫里”。本朝皇帝拿下这座宫城的时候,楚家的那些小娃娃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一个都没剩下,这一点皇帝和朝臣们都很确定。
所以沈清月怒视着绕林,也只是冷冷地道:“既是前朝旧仆,就更不该有此荒诞之事!本朝入主以来,特命人将不愿出宫的内侍宫人重新造册、重新安排,那时你又在何处?”
绕林看了看墙角,梗着脖子同样冷声回他:“那时我病着呀!我躺在窝……屋里动都动不了,我倒想出来登记造册混口饭吃,可也得爬得动才行啊!”
沈清月还想说什么,绕林又跳着脚嚷了起来:“你有完没完啊东问西问没有一句正经的!我是你学堂的师傅吗我要有问必答?我是你的教养嬷嬷吗我要回答你一百万个为什么?要不要我再给你唱个摇篮曲呀?你要拖延时间闹到这会儿也够了吧?你自己不饿,陛下和诸位大人还等着吃饭呢!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说正事儿?”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好些人仿佛至此才忽然想起今日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立刻有急性子的官员追着问:“既如此你倒先说明白,二殿下设局陷害庆王,证据何在?”
沈清月稍稍定神,立刻也跟着问:“不错,证据何在?总不能你空口无凭说我是幕后主使之人,我就要平白背负残害手足之名!”
绕林没着急回答这个“证据何在”,先问了一句:“现在陛下和诸位大人相信庆王是冤枉的了吗?”
皇帝吹了吹胡子没有答话,殿中有个胡子头发全白了的老臣沉声说道:“不错,此前所有凭据皆为假造,可见适才胡中丞所指的几项罪名都是子虚乌有;既然你是女子,‘庆王行止不端雅好龙阳’一说也已不通。庆王无辜蒙冤,其情可悯。”
“那你们还不让他站起来啊?”绕林立刻转向皇帝。
皇帝瞪着眼不耐烦地道:“年纪轻轻的,跪一跪也累不死他!你还不快说,磨蹭什么?”
绕林没了法子,回头来向沈御离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自己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其实吧——我心里明明知道二殿下就是坏人,可是我手里一点证据也没有!陛下要是生气,我就只能死了!”
咦,又耍赖?
群臣都没料到她会在形势如此大好的时候又来这么一招,人人都觉错愕非常。
沈清月哈地笑了出来:“你没有证据,却要指认本皇子是幕后主使之人?为何?七弟出宫了,三弟死了,如今轮到我,下一个又是谁?”
这是暗指沈御离残害手足了。
殿中群臣大半听得懂,绕林却不明白。她只是盘腿坐在地上,梗着脖子道:“我的确拿不到证据,因为证据已经被你毁了啊!帮你去宫外联络这些事的一个小太监叫小林子,天亮之前已经‘不小心’跌倒井里淹死了;陈相爷府上有个跑腿的奴才叫阿光的也是知情人,就是欺负人家姑娘的那个,但他在昨晚已经出城,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出一百多里了;昨天早上你跟陈六小姐在夹道里说的那几句藏头露尾的话倒是有几个人听见,可那也算不得什么有力的证据,这会儿也没有摆出来的必要。——所以说,你做得非常干净,无愧‘光风霁月’的称号,当真像风一样不留痕迹、像月亮一样遮遮掩掩!”
“你!”沈清月被她给气笑了,“一个证据也拿不出来,骂人倒骂得痛快。如果这也算证据,本皇子可不可以说小林子是你推到井里淹死、以便栽赃给我的?”
“你不用岔开话题!”绕林昂着头并不露怯,“我并不需要拿出你指使人诬陷庆王的证据。我今日过来只为做两件事:第一是证明庆王清白,第二是证明你是个骗子、让陛下和满朝文武百官看清你的真面目!”
沈清月点头:“第一件事你已经做到了,而且做得很精彩。”
“多谢夸奖!”绕林又站了起来,“所以现在我要做第二件!”
沈清月很耐心地笑着,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是你没有证据,要如何做?”
“我没有证据,你自己就是证据!”绕林伸手指向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嚷道:“沈清月,你和我一样,是女子易服改妆的!你不是皇子,你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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