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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那个可以窝在爹娘腿边撒娇的小女孩,还远未长大,更未尝过世间深深浅浅连绵不绝的疾苦。
她在院子里跳房子,太阳透过头顶的树荫,在她画出的“房子”上投射出大大小小的光斑,她从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跳回来,反反复复,不知疲倦,仿佛兜兜转转之间,便可以了此一生。
空气中透着大雨过后的清新,夹杂在爹娘的说笑声中,掀起一层层振动心弦的波,于是她皱起鼻子拼命地嗅着,生怕这甘甜的气息在转瞬间消失,因为她知道,这一个瞬间,便是永远,从此,她将失去最坚实的堡垒,独自迎接世间千回百转的试炼。
“别离开我......”睡梦中,翠微的五指张开,朝那两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无力地抓了几下。
可是她终究是留不住他们,良辰美景,聚少离多,分别才是人世的常态,相聚不过是偶然。
翠微吸溜着淌下来的鼻水,从梦中醒来,她脸上凉凉的,铺满了泪,直溢到领口,将衣服的前襟都浸湿了。
她伸出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精心涂抹的胭脂便在手背上洇开了,像一片淡淡的血痕。翠微发出一声冷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渗人的,胭脂水粉石黛被揉碎了糊成一团,散在脸上,定不是什么好看的皮相。
可是又如何呢?她本以为自己靠着这副皮相,至少能比阿玉活得少几分辛苦,但现在看来,她和她也没有什么区别。
周万中和厌弃阿玉一样厌弃了自己,阿玉好歹自知,而她呢,却从头到尾都糊涂着,像个笑话。
翠微“咯咯”笑着,笑了几声,又哭了起来,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啊,周万中生性凉薄,见一个喜欢一个,对自己宠了多年,也不过是因为她刻意留意他的喜好,能让时时激起他新鲜的欲望罢了。
可是再新鲜的东西,也有衰败的一天啊,否则,他也不会接连将秀荣和双碧娶进门,将那两个更年轻的女人安插在他和自己之间。
可人的弱点就是喜欢自欺欺人,翠微也不能免俗,所以她才苦心维系,另一遭,则不断说服自己,她才是扎根在周万中心尖上的人,不管是秀荣还是双碧,都无法取代那多出的七八年情分。
现在她终于尝到了恶果,自己喂下的毒,原来是这样苦的。
翠微稍稍愣了一下,目光透过柴房破旧的窗棂,落在外面已经被阳光烤干的明晃晃的地面上:这是她不说的原因吗?不说出来昨晚到底为什么出去,不拼命辩解阿玉的死真的与自己无关,她竟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吗?为了成全别人,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翠微哂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有一点吧,但当然不是全部,她虽然不愿看到相同的悲剧在自己面前重新上演一遍,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她已经彻底地从自己刻意编造出来的美梦中清醒了。
她醒了,虽然有点晚,但还想为自己保留一点尊严,不去拖住他的裤脚苦苦哀求,不去做一只被踹飞了还可怜巴巴爬回来的狗。
“二姨太,您还是认了吧,这样咱们都轻松了,老爷呢,念在你往日伺候的情分上,也不会将你送官,咱们几个,也能去好好地吃几杯酒,睡个安稳觉。”
门口的小厮好心规劝,翠微却并不领情,小厮们见碰了个钉子,便也不再多言,自顾自出门去了。
他们一走,院子顿时安静了下来,翠微晃悠悠站起身子,又一次看向破旧的窗户。她其实是能出去的,他们没有绑住她,那窗棂看上去一副要散架了的样子,费不了什么力气便能撞开。
可是,他们偏没有绑住她......
翠微又一次笑了起来:他们没有绑住自己,是因为他们知道她根本不会出去,她能去哪儿呢?一只笼中鸟,即便飞出去,又能逃到哪里呢?连这些做下人的,都把她看透了。原来从她进了周家门的那一刻起,命运线就已经在这里生根盘绕,再也走不出这间乌沉沉的大宅。
“看来死也是要死在这里的......”翠微轻轻摇头,飘起的发丝间都带着绝望的气息,既然如此,干脆一了百了?她看着前面破败的墙面,想象着自己珠碎玉裂,肝脑涂地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终究还是不敢,死哪有想得那般容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是,也不是什么都没了,她曾听人说,有的人没死全乎,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偏偏脑子却还是清楚的。这样的人,被装棺后,只能在那寸尺见方的棺材里,与黑暗和蛆虫为伴,用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时间,来感受身体被虫子一点点吞食的痛苦。
要是那般,岂不是太可怕了。翠微想象着自己被装进一口棺材中,在黑暗中慢慢等死的场景,呼吸骤紧,下意识吞了口唾液。
“哗啦。”
正前方的角落中发出一声轻响,那里堆放着一些旧物什,阳光照不到,远望去,便是一大团形状怪异的黑影。现在,一蓬灰尘从阴影的上方徐徐落下,在空中散化成无数个光点。
是老鼠吗?翠微平日最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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