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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振英眼睛朝上翻了一翻,就在赵子迈几乎以为他要被龚明珠掐晕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嚯嚯”笑了几声,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沉了下去,里面盛着的是,是深渊泥沼,无人看得明白。
他摸上龚明珠的手腕,只轻轻一提,便像拂去一只苍蝇似的将那只手扯下,“龚兄,你不是说过,为了天下大治、政通人和,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吗?怎么现在,因为了儿子的一条命,你就变卦了?”
“你承认了?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龚明珠的脸全白了,白色一点点凝聚起来,化成了若有若无的一抹青。他问出了殿中所有人想问的一句话,虽然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那个人亲口说出来。
谭振英眉尖向下一垂,眼中闪出一簇微光来,“是我,”他撇着嘴角笑,手指朝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群人点了有点,“你们这么多人,小心谋划了多年,明枪暗箭和他斗了多年,却还是不及他摇唇鼓舌几句来得厉害。若我不出手,这朗朗乾坤,岂不是要毁在你们这一群蜂营蚁队手中。”
说到此处,他将龚明珠的手腕轻轻一扭,那体面了一辈子的老头儿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一块破抹布似的被谭振英丢到龙椅旁,再也爬不起身。
“谭振英,你难道还要当着太后的面诛杀朝廷重臣......”
“护驾,快护驾......”
“谭大人疯了......”
“谋害当今圣上,谭振英,你犯下的是诛九族的重罪......”
“抓住这个乱臣贼子......”
一片混乱中,几道明黄色的影子从殿外冲进来,身披黄马褂的大内侍卫们横刀在前,朝谭振英步步逼近,将他围堵在一根柱子旁。他没有退路了,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刀尖冲里,刃如秋霜,只需帘幕后那个人一声令下,便能将他剁成烂泥。
只有赵子迈知道,谭振英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被一群大内侍卫逼上绝路,可是刚想出声让人小心,太后却发话了。
“拿下这个逆臣贼子。”
歇斯底里的一声呐喊。
即便亲手放弃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在知道是谁害了他时,她心底残存的最后那一点母性还是被召唤了出来。就在今早上朝之前,她已经接到了看守东暖阁的太监的回禀,说皇帝已经在昨晚去了。她对外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搁在心里独自碾磨消化,可是她知道,自己此生都无法完全接受它。
那个她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孩子,那个死在她欲望之下的孩子,她的亲生骨肉。
如果谭振英没有下狠手,她也下不了狠手,至少,走到不今天这一步。
都是这个老匹夫逼她的。
“拿下这个逆臣......”她的声音哽咽了,自从坐上这个位子,她就再也没哭过了,更不消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可是今天,她忽然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为自己,也为她唯一的孩子。
“太后当心。”
紧跟在赵子迈的声音后面的,是一声闷响,紧接着,大殿抖动了几下,殿顶东北边的瓦檐先是落下了几片,随后便“哗啦”一声,整个东南角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塌陷了下来,将下面站着的几个小太监瞬间压成几摊肉泥。
谭振英将身后那根三人围抱的大柱子一拳击裂,趁着粉尘飞溅迷乱人眼之际,像一条游鱼一般,从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窜了出去,跑出养心殿,奔往宫门的方向。
***
狂风漫天,黄沙乱舞,满街的行人都掩住口鼻走得歪歪扭扭,只有谭振英步履飞快地在长街上狂奔。官袍早已被他褪下扔掉,满头的白发也被风吹得散开了,使他看起来和一只乍起了羽毛的老鹰一模一样。
他跑得快如疾风,却四平八稳,就像一支离了弦的长箭。
箭靶自然是赵府,那个人,他扳不倒,便只能杀了。不是为了解恨,而是因为他死了,群龙无首,那帮叫嚣着西学渐进的小人定然元气大伤,从此再难掀起波澜。
想到此处,谭振英嘴角抿起了一丝笑意,可是看着前面乱舞的风沙,那抹笑却渐渐隐了进去,留在脸上的,却是一抹常人难以参透的苍凉。
“生灭无常,本质为空。”
当年他离开故土,跟着师傅修行,师傅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他说,“小六,这是咱们祖师爷留下的一句话,你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祖师爷名为无相,善用‘化沙’之术,说以才说生灭无常,本质为空,这是您早就告诉徒儿的,徒儿当然记得。”还被称作谭小六的谭振英回答得很快。
“并不单单如此,”师傅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前方遮天蔽日的沙尘上,那天也和今天一样,日月无光、飞沙走石,不管站得再高再远,都看不清前路。“小六,近年来我眼看着国运江河日下,大有式微之势,倒是参透了这句话。或许祖师爷是在告诉我们,凡事莫要强求,随俗浮沉、顺应其势或是最佳之选。”
“师傅......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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