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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克勒韦尔的娶亲是娶的财礼,太太是布里地方一个磨坊主的女儿,她的遗产在克勒韦尔家产中占到四分之三。因为零售商的发财,靠买卖得来的,往往远不如靠商店与乡村经济的结合。巴黎四周大多数的庄稼人、磨坊司务、养牛的、种田的,都希望女儿攀一个柜台上的得意人物;零售商、首饰商、银钱兑换商,对他们是比公证人或诉讼代理人更理想的女婿,他们深怕公证人之流一朝得意之下,会瞧不起他们。克勒韦尔太太又丑又蠢又粗俗,不早不晚死得非常适时,她除了生过一个女儿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乐趣给丈夫。而好色的克勒韦尔,在经商的初期,由于事忙,也由于经济的限制,只有望梅止渴一法。他和巴黎上等女人(用他的口头禅说)的接触,只限于铺子里的招呼迎送,私下欣赏一番她们的风度,穿扮的艺术,以及那些说不出的,一般人称为由于种气关系的气派。爬到能够与沙龙里的仙女们来往,是他青年时代就发下的宏愿,一直压制在心里的。所以得到玛奈弗太太的青睐,不但能鼓动他的幻想,并且还是攸关骄傲,攸关虚荣心与自尊心的一件大事。事情得手,野心更大了。他先是踌躇满志的得意了一番,然后心花怒放,快活得无以复加。玛奈弗太太给他见识到的那套本领,克勒韦尔连做梦也想不到,因为约瑟法与爱洛伊丝都没有爱过他,而玛奈弗太太觉得这个男人是她永远的财神,需要好好的哄他一哄。出钱买来的爱情,虚情假意比真实的爱情更动人。真实的爱情,常有麻雀一般嘁嘁喳喳的吵架,难免惹动真火,有伤和气;开开玩笑的吵架,却教人心眼儿痒痒的非常舒服。会面的稀少,使克勒韦尔的欲火永远维持热情的高潮。瓦莱丽老给他碰正经钉子,假装受良心责备,说她父亲在天之灵不知要把她如何看待。他必需去克服她那种冰冷的态度;一下子,狡猾的小娘儿似乎对这个伧夫的痴情让步了,他自以为得胜了;一下子她又似乎悔恨交集,道貌岸然,扮起一副英国式的大家闺秀的面孔,拿出威严来把克勒韦尔压倒;因为克勒韦尔一开场就认定她是正经女人。最后,瓦莱丽还有一套独得之秘的温柔功夫,使克勒韦尔和男爵一样少她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她又天真又纯洁,又庄重又慧黠,又有风情又有异国情调;但没有人的时候,她的作风比娼妓还要大胆,精灵古怪,花样百出。这种人前背后的对比,最合克勒韦尔一等人的口味。他很得意,以为她是为娱乐他一个人而表现的,他一面欣赏戏子,一面看着这套妙不可言的假戏,笑开了。
瓦莱丽把男爵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用花言巧语的奉承,逼他露出衰老的本相;她的手段正好说明这等女人的居心险毒。得天独厚的体格,有如久攻不下的城堡,终有一天要暴露它的真情实况的。眼见帝政时代的美男子快要显原形了,她觉得还应当叫他早一点出丑。在奸夫淫妇秘密结合了六个月之后,她对他说:
“老军人,你何必费事?难道你还有野心,想对我不忠实吗?你不修饰,我倒觉得反而好看。那些假装的风情,替我免了罢。你以为我爱你,是为了你靴子多抹了两个铜子的油蜡,为了你的橡皮束腰,为了你的背心,为了你的假头发吗?老实说,你越老,我越放心,我的于洛越没有被人抢去的危险!”
既然深信玛奈弗太太的爱情与至诚的友谊,——他不是打算跟她同居到老的吗?——他便听从这番体贴的忠告,不再染他的鬓脚染他的头发。有一天早上,魁伟的美男子埃克托,居然满头白发的出现了。玛奈弗太太告诉她亲爱的埃克托,说他头发根里白白的一条线,她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那天她一见面便说:
“白头发配上你的脸真合适,相貌温和得多;你好看极了,可爱极了。”
这样一开端,男爵把皮背心、束腰、和一切扎束身体的家伙,全部摆脱了。肚子掉了下来,身体的臃肿显了出来。挺拔的橡树一变而为碉堡,动作的笨重简直可怕,男爵象路易十二一样骤然之间老了许多①。依然漆黑的眉毛,还有一点儿美男子的影子,好似诸侯旧府的墙上留下一些雕塑的残余,暗示当年宫堡的气概。这种不调和的现象,使还很精神还很年轻的眼睛,配着紫膛膛的脸色格外突兀,因为在多年红润的脸上,粗硬的皱裥明明是情欲与自然苦斗的结果。于是于洛的身体变为一座壮美的残骸,生命的元气仿佛蔓藤野草似的表现在耳朵上、鼻子上、手指上、给人的印象有如罗马帝国的断垣残壁上面长着的青苔。
①相传路易十二于五十二岁时娶英国年轻貌美的玛丽为后,三个月后即病故。
既然民团团长存心报复,想大张晓喻的教男爵败在他手里,瓦莱丽又怎么能周旋于克勒韦尔与于洛之间,使他们相安无事呢?这一点当由后文解答,眼前只要知道李斯贝特与瓦莱丽两人,安排好一套阴谋诡计,促成这个结果。玛奈弗看见妻子在众星捧月、惟我独尊的环境中出落得更加娇艳了,便在众人面前装做死灰复燃,对妻子爱得发疯一般。这种妒忌虽然使玛奈弗先生成为煞风景的人物,瓦莱丽爱情的布施,却因此大大的提高了身价。玛奈弗对署长是放心的,他已经衰退到昏聩老朽的程度。唯一使他看了有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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