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生命活力有多么强大。
起先,苔丝把安琪尔·克莱尔看成一个智者,而没有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人。她就这样把他拿来同自己作比较;每当她发现他的知识那样丰富,她心中的见解又是那样浅薄的时候,要是同他的像安地斯山一样的智力相比,她就不禁自惭形秽,心灰意冷,再也不愿作任何努力了。
有一天,他同她偶尔谈起了古代希腊的田园生活,也看出了她的沮丧。在他谈话的时候,她就一边采坡地上名叫“老爷和夫人”的花的蓓蕾。
“为什么你一下子就变得这样愁容满面了?”他问。
“哦,这只是——关于我自己的事,”她说完,苦笑了一下,同时又断断续续地动手把“夫人”的花蕾剥开。“我只不过想到了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看来我命中机运不好,这一生算是完了!我一看见你懂得那样多,读得那样多,阅历那样广,思想那样深刻,我就感到自己一无所知了!我就好像是《圣经》里那个可怜的示巴女王,所以再也没有一点儿精神了。”
“哎呀,你快不要自寻苦恼了!唉,”他热情地说,“亲爱的苔丝,只要能够帮助你,我是别提有多高兴啦,你想学历史也好,你想念书也好,我都愿意帮你——”
“又是一个‘夫人’,”她举着那个被她剥开的花蕾插嘴说。
“你说什么呀?”
“我是说,我剥开这些花蕾的时候,‘夫人’总是比‘老爷’多。”
“不要去管什么‘老爷’‘夫人’了。你愿不愿意学习点功课,比如说历史?”
“有的时候我觉得,除了我已经知道的东西以外,就不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了。”
“为什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一长串人中的一个,只不过发现某本古书中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只不过知道我要扮演她的角色,让我难过而已。最好不过的是,不要知道你的本质,不要知道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和千千万万人一样,也不要知道你未来的生活和所作所为也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那么,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学吗?”
“我倒想学一学为什么——为什么太阳都同样照耀好人和坏人,”她回答说,声音里有点儿发抖。“不过那是书本里不会讲的。”
“苔丝,不要这样苦恼!”当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出于一种习惯的责任感,因为在过去他自己也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问。在他看着她那张纯真自然的嘴和嘴唇的时候,心想,这样一个乡下女孩子会有这种情绪,只不过是照着别人的话说罢了。她继续剥著名叫“老爷和夫人”花的花蕾,垂着头,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脸颊,克莱尔盯着她那像波浪一样卷曲的眼睫毛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他走了以后,她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心思重重地剥完最后一个花蕾;然后,她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心烦意乱地把手中的花蕾和其它所有的高贵花蕾扔到地上,为自己刚才的幼稚大为不快,同时她的心中也生出一股热情。
他一定心里认为她多么愚蠢呀!为了急于得到他的好评,她又想到了她近来已经努力忘掉了的事情,想到了那件后果叫人伤心的事情——想到了她的家和德贝维尔骑士的家是一家。它们之间缺乏相同的表征,它的发现在许多方面已经给她带来了灾难,也许,克莱尔作为一个绅士和学习历史的人,如果他知道在金斯伯尔教堂里那些珀贝克大理石和雪花石雕像是真正代表她的嫡亲祖先的,知道她是地地道道的德贝维尔家族的人,知道她不是那个由金钱和野心构成的假德贝维尔,他就会充分尊重她,从而忘了她剥“老爷和夫人”花蕾的幼稚行为。
但是在冒险说明之前,犹豫不决的苔丝间接地向奶牛场老板打听了一下这件事可能对克莱尔先生产生的影响,她问奶牛场老板,如果一个本郡的古老世家既没有钱也没有产业,克莱尔先生是不是还会尊重。
“克莱尔先生,”奶牛场老板强调说,“他是一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最有反抗精神的怪人——一点儿也不像他家里的其他人;有一件事他是最讨厌不过的,那就是什么古老世家了。他说,从情理上讲,古老世家在过去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他们什么也没有剩下了。你看什么比勒特家、特伦哈德家、格雷家、圣昆丁家、哈代家,还有高尔德家,从前在这个山谷里拥有的产业有好几英里,而现在你差不多花一点儿小钱就可以把它们买下来。你问为什么,你知道我们这儿的小莱蒂·普里德尔,他就是帕里德尔家族的后裔——帕里德尔是古老的世家,新托克的王家产业现在是威塞克斯伯爵的了,而从前却是帕里德尔家的,可从前没有听说过威塞克斯伯爵家啊。唔,克莱尔先生发现了这件事,还把可怜的小莱蒂嘲笑了好几天呢。‘啊!’他对莱蒂说,‘你永远也做不成一个优秀的挤奶女工的!你们家的本领在几十辈人以前就在巴勒斯坦用尽了,你们要恢复力气做事情,就得再等一千年。’又有一天,有个小伙子来这儿找活儿干,说他的名字叫马特,我们问他姓什么,他说他从来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姓,我们问为什么,他说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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