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仲英对豁了十大觥。仲英输得三拳,勉强吃了下去。子富自恃酒量,先时吃的不少,此刻加上这七觥酒,也就东倒西歪,支持不住。惟洪善卿、汤啸庵、陈小云三人格外留心,酒到面前,一味搪塞,所以神志湛然,毫无酒意。因见四人如此大醉,央告主人姚季莼屏酒撤席,复护送四人登轿而散。
季莼酒量也好,在席不觉怎样,欲去送客,立起身来,登时头眩眼花,不由自主,幸而马桂生在后挡住,不致倾跌。桂生等客散尽,遂与娘姨扶掖季莼,向大床上睡下,并为解钮宽衣,盖上薄被。季莼一些也不知道,竟是昏昏沉沉一场美睡。
天明醒来,睁眼一看,不是自家床帐,身边又有人相陪;凝神细想,方知为马桂生家。
这姚季莼为家中二奶奶管束严紧,每夜十点钟归家。稍有稽迟,立加谴责。若是官场公务丛脞,连夜不能脱身,必然差人禀明二奶奶。二奶奶暗中打听,真实不虚,始得相安无事。
在昔做卫霞仙时,也算得是两情浃洽,但从未尝整夜欢娱。自从当场出丑之后,二奶奶几次噪闹,定不许再做卫霞仙,季莼无可如何,忍心断绝。但季莼要巴结生意,免不得与几个体面的往来于把势场中,二奶奶却也深知其故。可巧家中用的一个马姓娘姨,与马桂生同族,常在二奶奶面前说这桂生许多好处。
因此二奶奶倒怂恿季莼做了桂生,便是每夜归家时刻,也略为宽假些,迟到十二点钟还不妨事。
不料季莼醉后失检,公然在马桂生家住了一宿,斯固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夜之幸事。只想着家中二奶奶这番噪闹,定然加倍利害,若以谎词支吾过去,又恐轿班戳破机关,反为不美,再四思维,不得主意。桂生辛苦困倦,睡思方浓。季莼如何睡得着?却舍不得起来。眼睁睁的直到午牌时分,忽听得客堂中外场高叫:“桂生小姐出局。”娘姨隔壁答应,问:“啥人叫个?”外场回说:“姓姚。”季莼听得一个“姚”字,心头小鹿儿便突突地乱跳,抬身起坐,侧耳而听。娘姨复道:“倪个客人就是二少爷末姓姚,除仔二少爷无拨哉唍。”外场复“格”
声一笑,接着啁啾嘈杂。声音低了下去,听不清楚说些甚的。
季莼推醒桂生,急急着衣下床,喊娘姨进房盘问。娘姨手持局票,呈上季莼,嘻嘻笑道:“说是二奶奶来里壶中天,叫倪小姐个局。就是二少爷个轿班送得来票头。”季莼好似半天里起个霹雳,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还是桂生确有定见,微微展笑,说声“来个”,打发轿班先去。桂生就催娘姨舀水,赶紧洗脸梳头。
季莼略定定心,与桂生计议道:“我说耐要勿去哉,我去罢。我横竖勿要紧,随便俚啥法子来末哉,阿好拿我杀脱仔头?”
桂生面色一呆,问道:“俚叫个我唍,为啥我勿好去?”季莼攒眉道:“耐去末,倘忙晚歇大菜馆里哚反仔,像啥样式嗄?”
桂生失笑道:“耐搭我坐来浪罢。要哚末陆里勿好哚,为啥要大菜馆里去?阿是耐二奶奶发痴哉?”
季莼不敢再说,眼看桂生打扮停当,脱换衣裳,竟自出门上轿。季莼叮嘱娘姨,如有意外之事,可令轿班飞速报信。娘姨唯唯,迈步跟去。
第五十六回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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