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斯基说:“这是算得出来的,阁下。”德国人刚伸手到口袋里去掏随身必备的铅笔和笔记本,但一想到他坐在餐桌旁,又注意到伏伦斯基冷淡的眼色,就不动了。“太复杂了,一定会有许多麻烦的。”他归结说。
“谁要想赚钱,就不能怕麻烦。”维斯洛夫斯基用德语嘲弄地对德国人说。“我真喜欢德国话。”他又微笑着用法语对安娜说。
“得了吧。”安娜也用法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们还以为会在田野上遇见您呢,华西里·谢苗诺奇,”她对病容满面的医生说,“您到那里去过吗?”
“去过,但又溜了。”医生用忧郁的戏谑口吻回答。
“这么说,您又好好运动过了。”
“太好了!”
“那个老太婆的病怎么样?总不至于是伤寒吧?”
“伤寒倒不是,但病情恶化了。”
“真可怜!”安娜说。她和门客们应酬一通以后,就转身同亲友们攀谈起来。
“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照您说来,制造机器可真是不容易呀!”史维亚日斯基开玩笑说。
“不,怎见得?”安娜说话时满脸春风,表示她知道,在她描述机器操作时一定有什么动人的地方被史维亚日斯基发现了。她这种少女般卖弄风情的新作风使陶丽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在建筑方面的知识实在叫人钦佩。”土施凯维奇说。
“可不是,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昨天还谈到什么防湿层和踢脚板呢,”维斯洛夫斯基说,“我说得对吗?”
“那有什么稀奇,我看得多了,也听得多了!”安娜说,“您恐怕连房子是用什么造的都不知道吧?”
陶丽看出,安娜对自己同维斯洛夫斯基的戏谑并不满意,但又情不自禁地使用这样的腔调。
在这种场合,伏伦斯基同列文的态度截然不同。伏伦斯基对维斯洛夫斯基的胡诌显然毫不介意,相反还鼓励他这样做。
“您倒说说,维斯洛夫斯基,石头是用什么砌起来的?”
“当然是用水泥。”
“不错!那么水泥是什么呢?”
“嗯,有点像稀泥……不,像灰泥。”维斯洛夫斯基这样回答,引得哄堂大笑。
除了医生、建筑师和男管家严肃地保持着沉默外,其余用餐的人全都滔滔不绝地谈个不停,时而海阔天空,漫无边际;时而纠缠什么问题,争论不休;时而嘲弄揶揄,挖苦什么人。有一次,陶丽被刺痛了,大为恼火,甚至脸涨得通红,事后想起,还担心当时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史维亚日斯基提到列文,说他有一种怪论,认为机器对俄国农业是有害的。
“我没有认识这位列文先生的荣幸,”伏伦斯基微笑着说,“但是他恐怕从来没有见过他所指摘的那种机器吧。就算他见过也试用过,也一定是老爷机器,不是进口货,是俄国土造的。这样还谈得上什么观点呢?”
“总之,是土耳其人的观点。”维斯洛夫斯基笑嘻嘻地对安娜说。
“我不能为他的意见辩护,”陶丽气得满脸通红地说,“但我可以说,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要是他在这里,他一定知道怎样回答你们,可是我说不出。”
“我很喜欢他这个人,我同他也是老朋友了,”史维亚日斯基和蔼地微笑着说,“但是,恕我说句实话,他这个人多少有点怪,譬如他硬说地方自治会和调解法官毫无用处,说什么也不愿参加。”
“这是我们俄国式的冷淡,”伏伦斯基把玻璃瓶里的冰水倒进一只高脚杯里,说,“没有感觉到我们的权利加在我们身上的责任,因此把它推卸掉。”
“我不知道有谁比他责任心更强的了。”陶丽被伏伦斯基妄自尊大的语气激怒了,这样说。
“我恰恰相反,”伏伦斯基不知怎的显然被这场谈话刺痛了,继续说,“我恰恰相反,像我这样的人,靠了尼古拉·伊凡诺维奇(他指指史维亚日斯基)的大力支持,当选为名誉调解法官,我很感激给了我这样的荣誉。我认为出席地方自治会和调解农民的马匹纠纷,同我所能担任的其他工作同样重要。要是选举我正式当地方自治会议员,我认为这是一种光荣。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偿还我作为地主所享受的利益。可惜大家都不理解大地主对国家的作用。”
陶丽感到奇怪的是,伏伦斯基在自己家里的餐桌旁竟那么自以为是。她想起,列文虽然见解不同,但在自己家里吃饭,往往也是那么过分自信。但她喜欢列文,因此站在他一边。
“那么,伯爵,下次开会能指望您参加啰?”史维亚日斯基说,“但是得早一些去,最好八点以前到那里。您能赏光到我家去吗?”
“我倒是有点同意你妹夫的看法的,”安娜说,“只是不像他那样激烈。”她笑眯眯地说下去。“我担心现在我们的社会公职太多了。就像从前官僚太多,什么事都要有个官到场,如今什么事都得有社会活动家参加。阿历克赛来到这里才六个月,已经担任五六个社会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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