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一只砂锅,微微发旧的白色,上面绘有几只彩色的金鱼,正是她和小澄以前常用的那只。他是为了这只砂锅到她的旧家去,才会回来的如此晚吗?她心中熨热,然而他沉黯的神情却让她最终没有问出这些话。
走上二楼,有灯光从书房的门缝洒出来。
透过房门的缝隙,她可以看到欧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屋子里只亮着桌上的一盏台灯,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寂寞的黑暗和微弱的光芒中,他的侧面被剪影得如同雕像,嘴唇抿得很紧,默默地望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某个地方,仿佛整个人已经同冰冷的夜色融在一起。
尹夏沫凝望他很久。
她想要走开,留给他一个宁静的空间。可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是这样的落寞而黯然,如果就这样离开,他会不会就在书房呆坐整个晚上?她轻轻咬住嘴唇,他的身体才动了手术,还没能完全复原。
过了一会儿。
尹夏沫关上天然气的火,将夜宵盛到保温盅里,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厨房重新走到二楼书房的门外。
“叩!叩!”
她轻敲书房半开的门,然后走了进来。
欧辰侧过头来,看到的是眼睛如星星般明亮的尹夏沫,她唇角的笑容也如星芒般柔和,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只盅、两只小碗和两只小勺,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没有在工作吗?陪我吃点宵夜吧。”
她轻声说,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开保温盅,一股香甜不腻的味道扑面而来,软糯的红豆沙,小小如珍珠般的汤圆,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勺一勺盛到小碗里,笑着说:
“这是赤豆元宵,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它,你尝一尝看喜不喜欢。”
说着,她将小勺递给欧辰,他下意识地接过来,轻轻舀起一勺赤豆元宵,心中却莫名一拧,又将勺子放了下去。
“怎么还没睡?”他望着她。
“你先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忽然像个要得到承认的孩子一样执拗地等着他的回答。
欧辰凝视她片刻。
然后低头吃了一口赤豆元宵,甜甜的,香香的,糯糯的,如同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暖进他的胃里。他并没有吃饭,只是在吃下这些元宵后,才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喜欢。”
他低声说。
“你喜欢就好,那我也吃一点,我晚饭还没吃呢。”尹夏沫连忙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开心地吃起来。
欧辰放下勺子。
“为什么没有吃饭?你的身体不好,刚刚才发过烧……”
“发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要老拿出来说好不好。”她好笑地瞟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碗,“现在吃也来得及啊,而且两个人吃也热闹些,看,我已经吃完一碗了。”
她把空碗亮给他看。
欧辰看着空空的明亮的碗底,哑声问:“你在等我吗?”
她望进他的眼睛,那墨绿色的眼眸里有一抹微弱的期待。她心中酸涩,却故意露出一丝生气的表情,把自己的空碗塞给他。
“是啊,让我等那么久,罚你帮我再盛一碗。”
他接过她的碗,又给她盛了一些,看她接过碗时开心的样子,忽然黯声说:“对不起……”
却又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她如此快乐满足的模样是伪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的。苦涩渐渐在心底扩大,手术前她高烧昏迷几天几夜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那时痛苦得似乎要死去的她,现在又怎会真的就像看起来这样平静幸福呢?
“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回来晚了吗?没关系,帮我盛了元宵,我已经原谅你了啊。”
她微笑,眼睛澄澈如阳光下的海面。
“而且,你居然拿回来了那只砂锅。这些赤豆元宵就是用那只砂锅做的,果然有那种熟悉的味道。谢谢你记得……”
不,他不是说这个。
“夏沫……”
顿了顿,他深深地凝视她,说:“你不恨我吗?我用肾来胁迫你和我结婚。为什么你表现得毫不在意,却对我关怀备至,你应该讨厌我不是吗?”
尹夏沫怔住。
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和黯痛的双眼,她的眼睛宁静如水,说:
“你忘记了吗?我说过,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才使得小澄有了活下来的机会。而且,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
“亲人之间应该彼此关爱彼此照顾才对啊,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她把最后的元宵都倒进他的碗里,说,“即使吃过晚饭了,隔了这么久肚子也会有些饿了,再多吃一点好吗?”
等到欧辰慢慢将那碗夜宵吃完,尹夏沫将碗和勺子放进托盘里,只留下那杯牛奶放在桌上,她站起身,又对他微笑着说:
“我不打扰你了,记得不要工作到太晚,睡前喝一杯牛奶会睡得比较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