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仁宗在位四十馀年,虽所用或非其人,而风俗醇厚,好尚端方,论世之士谓之君子道长。及神宗朝荆公秉政,骤奖趋媚之徒,深锄异己之辈。邓绾、李定、舒亶、蹇序辰、王子韶诸奸,一时擢用,而士大夫有十钻之目。【原注】钻者,取必入之义。班固答宾戏,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邓绾传,以颂王安石得官,谓其乡人曰,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干进之流,乘机抵隙。驯至绍圣、崇宁,而党祸大起,国事日非,膏盲之疾遂不可治。后之人但言其农田、水利、青苗、保甲诸法为百姓害,而不知其移人心、变士心为朝廷之害。其害于百姓者,可以一日而更,而其害于朝廷者历数十百年,滔滔之势一往而不可反矣。李应中谓,自王安石用事,陷溺人心,至今不自知觉。人趋利而不知义,则主势日孤。此可谓知言者也。诗曰,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夫使庆历之士风一变而为崇宁者,岂非荆公教猱之效哉。 苏轼传,熙宁初,安石创行新法,轼上书言,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仁祖持法至宽,用人有序,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故升遐之日,天下归仁。议者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徕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俾常调之人举生非望。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近岁朴拙之人愈少,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哀之救之。当时论新法者多矣,未有若此之深切者。根本之言,人主所宜独观而三复也。 东轩笔录,王荆公秉政,更新天下之务,而宿望旧人议论不协,荆公遂选用新进,待以不次,故一时政事不日皆举,而两禁台阁内外要权莫非新进之士也。【原注】石林燕语,故事,在京职事官绝少用选人者。熙宁初,稍欲革去资格之弊,始诏选举到可试用人,并令崇文院校书,以备询访差使,候二年取旨,或除馆职,或升资任,或只与合入差遣。时邢尚书恕以河南府永安县主簿首为崇文院校书,胡右丞愈知谏院,犹以为太遽,因请虽选人而未历外官,与虽历任而不满者,皆不得选举。乃特诏邢恕与堂除近地试衔知县。近岁不复用此例,自始登第直为禁从矣。及出知江宁府,吕惠卿骤得政柄,有射羿之意。而一时之士见其得君,谓可以倾夺荆公,遂更朋附之,以兴大狱。寻荆公再召,邓绾反攻惠卿,惠卿自知不安,乃条列荆公兄弟之失数事面奏,上封惠卿所言以示荆公。故荆公表有云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义不足以胜奸,故人人与之立敌。盖谓是也。既而惠卿出亳州,荆公复相,承党人之后,平日肘腋尽去,而在者已不可信,可信者又才不足以任事,当日唯与其子雱机谋,而雱又死,知道之难行也,于是慨然复求罢去,遂以使相再镇金陵,未期纳节。久之,得会灵观使。其发明荆公情事,至为切当。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而大戴礼言,有人焉,容色辞气其入人甚愉,进退周旋其与人甚巧,其就人甚速,其叛人甚易。迹荆公昔日之所信用者,不惟变士习、蠹民生,而己亦不飨其利。【原注】苏辙疏吕惠卿,比之吕布、刘牢之。书曰,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为大臣者,可不以人心风俗为重哉! 东轩笔录又曰,王荆公在中书,作新经义以授学者,故太学诸生几及三千人。又令判监、直讲程第诸生之业,处以上中下三舍。而人间传以为试中、上舍者,朝廷将以不次升擢。于是轻薄书生矫饰言行,坐作虚誉,奔走公卿之门者若市矣。 苏子瞻易传兑卦解曰,六三,上六,皆兑之小人,以说为事者均也。六三,履非其位,而处于二阳之间,以求说为兑者,故曰来兑,言初与二不招而自来也。其心易知,其为害浅,故二阳皆吉,而六三凶。上六,超然于外,不累于物,此小人之托于无求以为兑者也,故曰引兑,言九五引之而后至也。其心难知,其为害深。故九五孚于剥,虽然其心盖不知而贤之,非说其小人之实也,使知其实则去之矣,故有厉而不凶。然则上六之所以不光,何也?曰,难进者,君子之事也。使上六引而不兑,则其道光矣。此论盖为神宗用王安石而发。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羹见于色。荆公当日处卑官,力辞其所不必辞。既显,宜辞而不复辞。矫情干誉之私,固有识之者矣。夫子之论观人也,曰察其所安。又曰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是则欺世盗名之徒,古今一也,人君可不察哉。 陆游岁暮感怀诗,在昔祖宗时,风俗极粹美。人材兼南北,议论忘彼此。谁令各植党,更仆而迭起。中更金源祸,此风犹未已。倘筑太平基,请自厚俗始。【柴氏曰】奢俭之弊,自古叹之,至近今为尤甚。习俗移人,唯在上者力挽之。吾尝览北齐书有禁浮华一诏曰,顷者风俗流荡,浮竞日滋。家有吉凶,务求胜异。婚姻丧葬之费,车服之华,动竭岁资,以营日富。又奴仆带金玉,姬妾衣罗绮,始以创出为奇,复以过前为丽,上下贵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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