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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朱寂在京城接到任务的时候, 对楣州之行有他自己的想象。艰苦是肯定的, 民生凋敝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认为自己到楣州一路艰辛,到得楣州也要看一看穷山恶水里的残破, 事先调整好了心情,准备齐了感慨。
一路气闷,对艰辛的感慨被梁家两兄弟憋回了肚子里, 腹诽了一路的“愚人”、“庸俗”、“无趣”。
到了楣州见到袁樵, 本以为可以做诗应和,抒发胸臆。楣州说是穷山恶水,见了之后也要说一句山清水秀的, 山清水秀之间简朴又困苦的生活, 非常的值得写诗做赋了。
又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朱寂斗笠底下是他正常戴的帽子,一个人的脑袋上顶着两重帽子既不舒服又不方便,朱寂只得伸出手来按住斗笠,免得它掉了。一手按着斗笠, 朱寂问道:“这是要做甚?”问的时候还将斗笠往下压了压, 怕被人看到了他的脸。堂堂的朱公子, 一副不伦不类的打扮跑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能看吗?
袁樵头上的斗笠跟着脑袋转了四分之一圈, 将正脸转对着朱寂,道:“我看你闲得无趣, 带你来找个乐子。”
【怕不是还记仇!】朱寂心里打小鼓,【我就惹了你一回,你媳妇儿也娶了, 还很划算,还要整我?也太小心眼了吧?你不能够这样吧?我看你不是坏人呐!】
猜到朱寂可能的心思,袁樵分了两句话给他,权作解释:“你我一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只看一眼未免浪费了。”
“什、什么意思?”
袁樵笑笑:“干两天就知道了,来吧。”拿过两柄锹,自取了一柄,给了朱寂一柄。
【他总不至于为了整我,自己也做苦力吧?大概、也许、八成、可能是真的事出有因。】朱寂迟疑地接过了袁樵锹,慢腾腾地说:“你这样,有失体统,重视水利就规划水道、统筹用工嘛。你我的长项不在挖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他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讲,都是正正经经的道理。袁樵读过的书不比他少,道理比他还通透,听朱寂叨叨的话,仿佛是两个月前的自己,忍不住面上泛出微笑来。与他一道干活,一面干一面说:“你怎知我没有规划统筹?”
“那还弄这个做什么?”朱寂穿得整齐,还是贵公子的打扮,半点也不适合干这个活计。学着袁樵的样子抬脚踩在锹上使力,衣裳的下摆很长,抬起的鞋子上沾了大团的湿泥,随着他的动作把下摆都污染了。他左足立着,右足使力去踩,双膝不由自主地弯曲,沾污的下摆又落下来,右脚一提,把下摆踩到了锹上,整个人被拉得失去了平衡,险些跌倒。
袁樵眼疾手快将他扶起,问道:“有何感想?”
朱寂骂道:“这是什么混账事?看我像该做这些事的人吗?我的衣着是该干这些的吗?”
袁樵道:“穿着光鲜是做不了这些活计的。”
“我又不用做这些!”
“他们要做些的,那咱们就不能再挑剔他们的仪态了。”袁樵平静地说。曾经他与朱寂一样的,以为乡民是不大上得了台面。他比朱寂好的地方就在于他比朱寂要宽容一些,认为乡民可以教化,可以让他们循礼。
真动了手就知道,像梁满仓那样的老农已经是农夫里极有教养的了。挑剔他们的仪态,比“何不食肉糜”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寂小声嘀咕:“我才不挑剔呢。”【你就是给你岳父家说话,哼!他们现在又不是农夫,可不能还照老农的要求来啦。不过,你也不算没有道理,我不取笑农夫就是了。】
又挖了几锹,朱寂道:“好啦,我知道啦。哎,你怎么做得这么……娴熟?没人逼你这么做吧?好歹是大家公子,又是御史清流出身,你,没人排挤你,是不是?”
袁樵笑道:“对,当然没有,不过我想试试。朱兄,有些事情亲自做了才知道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朱寂悄悄地拖着锹凑近了袁樵,假装忘了自己是来挖渠的。
袁樵道:“我原与你想得差不多,唔,自认比你更知人间疾苦,我曾随父亲在外任上住过几年。南下楣州之前也请教过一些前辈,都告诉我要务实。他们说的务实,不外是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然后很重视的一条是兴学校。
“没错呀。”
“来了就遇到杨仕达了。原来,头一样遇到的是兼并。”
朱寂勉强道:“那是个意外。”
“是意外。意外之后呢?我想劝课农桑,农桑是什么样子的?我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骑在马上看到后,然后呢?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朱寂为了不干这让人瞧不起的粗活,东拉西扯:“怎么会不知道呢?不外是减赋税,这个朝廷免了他们今年的税。再有风调雨顺,遇到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袁樵停下手,似笑非笑地道:“爱民如子?我儿子正在家里读书,调好的名香烧着,奴婢伺候着。”
朱寂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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