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出事的消息到第二天京城中大部分人才有所耳闻,这些人里面就包括了梁玉。
由于各种原因,她知道消息算晚的。
头一天,消息灵通之士嗅到了气味不对。第二天一早,朝上便炸开了。梁家都是散官,也不是每天都上朝,也不是每个人都够格去上朝。直到下午外面传开了,梁府上下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还不全。
彼时梁满仓最倚重的宋奇因为公事无法脱身,是宋义抽了个空过来告知梁府此事的。宋义此来还有一个任务——问一下梁玉跟丰邑公主到底是怎么“谈”的,怎么就谈出一个谋逆案来了。
梁玉依旧是在梁满仓的书房里见的宋义,宋义匆匆将事情讲了:“丰邑公主首告杜氏谋逆,杜驸马父子系狱,杜府被周明都封锁,杜皇后亦下掖庭。三娘,你究竟与丰邑公主聊了些什么?”
梁满仓揣着手蜷在一边,听完前情,吃惊地从个虾米抻成支笔杆,直挺挺弹起来站到女儿面前:“三娘?你都干了啥?”哑巴了都没能碍着你作夭啊!干得好!
梁玉认真听完,慢慢地写道:不是我的主意,我只劝她离婚。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离婚恐为杜氏所害。
宋义想了想,道:“那便对上了,丰邑公主的录事伍繁被杜驸马斩杀在公主面前,所以公主害怕了,索性就降驸马告发了。”刚好给皇帝提供了一个契机。
梁玉写道:眼下情势如何?
“很不好,”宋义诚实地说,“圣人点了萧司空、黄侍中、纪京兆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审理此案。三娘可知,即便是谋逆案,审理也不用这么多人的,主事者一人,余者听命而已,待查明案情,判罚时才用得着大臣廷议。”
梁玉写:为何?
宋义道:“大哥说,圣人为求稳妥罢了。如果稳妥不能如愿,接下来就是暴风骤雨了。”
梁玉摇摇头:晚了。
宋义是知道梁玉的,虽然有各种底子浅薄带来的问题,但是敏锐。宋义忙问:“三娘何出此言?”
梁玉写道:叶拦马告凌。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的,叶勤是高阳郡王的旧仆,拦了卢会的马,一状告翻了凌庆。酷吏,不是你不愿意扯他进来,他就会甘于寂寞的。总有个事情会把他扯进去,不扯,他自己削尖了头也要往里钻。
宋义拍案而起:“想到一起去了!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大哥命我来见梁翁与三娘,就是要提醒此事,万不可招惹酷吏。纵然对杜氏不满,对德妃的憾事有怒,也不可给酷吏提供借口。”
梁满仓急忙说:“不敢不敢,我叫他们都许瞎说!谁惹事儿,就都赶出家门,别跟我的姓了。”
梁玉也写道:我未安排。
宋义道:“我这便去告诉大哥好叫他放心。如今纪公不得不扑在谋逆案上,京兆的事情千头百绪,我大哥也忙得紧。”
梁玉做了个请的手势,心里却非常的不安——宋奇说过,酷吏是没有“停止”这个选项的。他们就像一匹疯马,遇谁踩谁,直到口吐白沫疯死倒地,又或者被壮士中途截杀。如果不及时制止,他们一定会奔向太子。
梁玉站了起来,梁满仓道:“你要干啥?别猴!”
梁玉写道:见三郎。让他别生气。
梁满仓道:“哦,那这样也成。”
梁玉笑笑,先去见南氏。南氏认了常用的一、二百字,个个认得,写出来却缺胳膊少腿儿,只能靠字型去猜。一个个写得拳头一般大,复杂一点的笔画糊成个黑团。好在她只要认字就行了,会不会写都没关系。
梁玉写道:我见三郎去,阿娘有话要带么?
南氏连认带猜,认得个“我”“三”“娘”,急出一头汗:“你要娘干啥?”
黄娘子低声读了,南氏说:“嗳,那好,你……”她本想叫女儿照顾外孙,一想女儿也哑了,这怎么个照顾法呢?最后憋出一句来:“那跟他说,好好孝顺圣人。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
梁玉心头像被人拿大锤捶了一记,半晌没喘过气来,憋着气点点头,抖着手写: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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