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墙头,落到那头的院子里。”
我不自觉地开始想象那场景,被父亲爽约的半大少年趴在墙头上,小心翼翼地望着院子里的一家,柳絮般的薄雪落在他的脸颊上肩膀上,然后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一般静静地消失,直到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朕记得,当时齐月是坐在秋千上的,她穿着红色的夹袄,红色的短靴,就像一朵开得红艳艳的花,雪似乎没有影响她的兴致,她跷着短短的腿,快活地咯咯直笑。而她的身后,那个说有要事要办从而拒绝朕的人,正一脸殷勤地为她推着秋千,朕看着他随着齐月的起伏而诚惶诚恐,就像一个卑微的下人。”
他抬起头,望向了头顶几乎要将灯光吸走的黑暗。
“到底朕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如果可能的话,真想看看哪……”他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心头咯噔一下,蓦地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老司命把阎君送我的弹珠子硬生生地塞给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莲实,我当时哇地一声,委屈地几乎要哭塌南斗宫。
“虽然后来发生的什么朕记不清了,可是齐月的样子,朕却是记得很清楚。”
这可不,这是夺父之恨哪,能记得不清楚吗
“朕的妹妹,真是个吸引人的丫头啊,从朕第一次见到她起,朕就已经这么想了,这样一个丫头,确实值得那个人更多的宠爱,也值得万千百姓的青睐……”
他说到这,突然低下头,直勾勾地望着闻人贺的侧脸,“贺,你说是也不是”
聪明如闻人贺,这种爱人打翻了醋坛子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火上浇油的。可是学着轩辕姬喜欢的桥段,霸道地将他搂紧怀里来上一句“不是不是,世间只有你最美”也不合适啊,一来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二来这也不符合他性格,太做作了,不好不好。
这不,人家继续闷声不吭,来个沉默是金。齐连生的醋意有没有被压下去一些我是不知道,不过没被继续煽动起来那是肯定的了。
他似乎叹了口气,我听得不真切。
“朕昨日做了个梦。”
我本来已经隐隐作痛的脑袋,这回痛得更是结结实实。咱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即便心里已经把齐连生骂了个翻来倒去,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人家齐连生话说得还是很不错的,很有说书先生的天分。就像这句,我就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捧上了场,问道:“什么梦”
不急,齐连生这就娓娓叙来了。
“朕梦到了那日齐月大败北莽,朕同父皇迎她入宫,大肆庆功的时候。说起来,那日也是下着雪,仔细想想,那日的雪竟然同朕第一次见到齐月的时候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当然,闻人贺忙着揣度他这个梦的中心思想呢,根本没空搭理他。他只得悻悻回头,继续唱着独角戏。
“那日,朕真的是很高兴,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厉害的丫头,这大概会让全天下的兄长欢呼雀跃吧。那丫头是朕的妹妹,那家伙打败了气焰嚣张的北莽,朕几乎高兴到想这样昭告天下。”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的确是笑着的。
“朕的妹妹,依然像小时候一样光芒万丈,北莽为她臣服,朕的百姓也为她臣服,朕就像是笑个不停的父皇一般骄傲。她一身红衣,骑着白马在大雪中远远而来,就像是一团燃烧起雪片的火焰,那么热烈,那么耀眼。”
这一幕我是亲眼见到的,那感觉十分的清晰,清晰到我好像能感觉到雪花在脖颈中融化的冰凉感,也好像能听到马蹄踏在宫道上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便是齐月撞翻了闻人贺的伞。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伞漂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走神了一瞬,回神的时候,齐连生已经说到了齐月和闻人贺的比武。
“不说梦,朕还记得当初你在打败了她之后,跪在了她的面前。朕看到了你的眼神,那眼神就当时父皇荡秋千时一模一样。同样是下雪的日子,先是父皇,再是你。”他顿了一顿,呼出了一口浊气,眼睛似乎被定在了屋顶的黑暗中。
“朕的妹妹,真是有福气啊……”
“是你让她去战场的”
闻人贺开口的时候,齐连生话音还未落,他被打断得一愣,接着低下头,望向了他。
“你在质问朕”
显然,齐连生对他这话很不满意。
“我只是想知道。”
言下之意,我就是质问,你怎么说吧,讲还是不讲。我倒抽了口冷气,这个闻人贺,关键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齐连生盯着他不动,目光如同刀尖,像是要把他脸上钻出个洞来。
“不是,是她主动请缨的。”
这个回答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直地扇到了闻人贺的脸上,他的脸乍青乍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不知是为这句话本身憋闷,还是为自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朕给过你机会了。”
闻人贺突然抬头,瞳孔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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