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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和教授在岭南大学外面吃碟头饭, 碰着一个英德的教书先生,姓司徒。”
“si-tou?”
“就是一个汉字姓氏。这个司徒先生以前读古书,考那种清朝的考试没考上。换了朝代,来广州城,在耶稣基督学校又上了几年学, 那时候认识的恒教授。司徒先生一看我,就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陈梦卿的清远女孩,我说我不认识。他想了想, 也笑着说, 我和她虽然像, 但根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正因为这样,看我和教授随心所欲用国语与英文聊天,他才会特意问一句, 因为他见过这个和我外表相似的女孩, 气质却和我完全不一致, 觉得非常不适应。”
“两种完全无关的特质共存了, 我第一次见你时也觉得奇怪。”
淮真正想接着往下讲, 发现哪里不对,愣了愣,不免脱口而出,“你见过陈梦卿?”
他没有否认,“圣玛利亚号会先让一等舱上船, 避免让一部分排华的客人遇上船上华人。我在顶层的阳台上看到她了。衣着相当显眼, 好像是要故意让人知道‘这个女孩家里有钱, 又很傻’。”
她想起在电梯里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以及后来很无礼的将她“请”出浴室,竟然并不是第一印象,顿时有点语塞。
他接着问,“然后呢,那位先生怎么又告诉你陈梦卿的事?”
“我说,‘兴许我和她有缘,不如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司徒先生就说,‘也好,正巧我附近讲学,陈梦卿这样的女孩在南中国也不鲜见,你就当个故事来听听。’你知道,中国人遇见异乡人,还蛮信缘分的。”
小六爷的故事有一部分也是从司徒先生那里听来的。早年洪爷的势力在南中国活动着,而司徒先生在南中国也有些名气。那年小六爷回乡相亲,洪爷也托人找司徒先生搭过线,对于小六爷与叶垂虹的事知道不少。拼拼凑凑,连带淮真从唐人街听来的那些,便凑出了小六爷诸多艳史中微不足道的一页篇章。
“叶垂虹不是阿陆吧?”她说,“否则过天使岛移民站就有人发现了。”
“只有男士过天使岛移民站才需要脱衣检查,你知道的。”
淮真咬了咬手指,思索起来,“所以……”
“所以,过了移民站的男人一定是男人,女人不一定。有一部分特殊人群,报给海关的是男性,但没有男性特征。很少,我也只见到过一位,从北平来的美国。”
她想想,咯咯笑了。
“你对这个部分很感兴趣。”
她笑个不停,“是的。”
他笑了,“同性之谊总是格外有诗意?”
还来不及回答,同来广州美领馆的女同学在背后催促:“淮真,你的蛋黄酱热狗来了!”
她应了一声,和他商量好礼拜五回香港,先回去他在干德道的公寓,礼拜六早晨再一块儿去石澳。
考试结束后一整周都是英文课,恒教授准备利用这一礼拜时间去广州基督青年会传教。他觉得淮真不够了解中国,而香港这地方殖民氛围太重,不太“中国”,一直希望能更多地带她去大陆。原计划携带的助教和学生的两个名额都给了马克和淮真,学校分配英文导师给每一位非母语国家的学生,马克名下分到了三四个女学生,所以只好一并同去广州。
很不幸的,考试结束第二天,又被迫分开一个礼拜。她有点沮丧,西泽说没关系,有事可以去沙面的领事馆打电话给他,而且领馆二楼有最好的美国菜,出示美国护照赠送甜点。
没有人会喜欢吃美国菜。她这么想着,但还是开心起来。
女学生里,雅德林算是个玩主。听说沙面最好的美国餐厅在美领馆二楼,某个很闲的周二便叫淮真带她们几个女孩儿一块儿去。淮真想着正好也想打电话同西泽说说司徒先生和小六爷的闲话,便和女孩儿们坐黄包车去了沙面南街。香港也有不少黄包车,但都被英国政府漆成西瓜色,成为一种城市特色。但看到内陆的黄包车,尤其是一个个面黄枯瘦的人奔跑时静脉曲张的小腿,你会明白他们真的是用那两条双腿在给全家人谋生计,而不是一种表演。
淮真车先到,额外多付车夫壹角。
雅德林问她,“觉得他们可怜吗?”
不及她接话,另一个女孩说,“有次在上海,一个刚来的美国兵不当心撞死闸北的小女孩。他将她送去医院,太晚。美国兵为此自责不已,政府却为求和,判他赔偿死了女孩的家人两美金。”
有人接话,“假的吧?”
有上海女孩附和,“真的。这种事广州还算少见,上海?少见多怪。”
雅德林拿胳膊肘撞她一下,她立刻住嘴了。
她想起刚到香港时,教授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为自己的国家做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
作为一个没有很好出身的普通华人,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足够明白要多努力才能勉强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份子。时代造英雄,可是时代洪流浩浩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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