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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之下,大乔最后挣脱开了年轻男人抓着她的手,低头转身便走,才走两步,被男人从后紧紧地抱住了腰身。
她停了下来,但不过片刻,便再次挣脱开了。
男子没再追赶她了,只停在那里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慢慢地跪了下去,双膝于地,一团黑色身影仿佛凝固住了,一动不动。
小乔心怦怦的跳,急忙匆匆往回赶。侍女还睡着,小乔穿过她近旁回到内室爬上了床上,掀开被子躺回去,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间门轻微吱呀一声,细碎脚步声里,大乔也回来了。
许是她心神不稳,经过侍女床铺近旁时,脚竟不小心勾到了侍女床铺前的那张小凳子,凳子被带翻,发出“啪嗒”落地声,侍女从梦中被惊醒了,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近旁一个人影,大惊,正要呼叫,辨出大乔。
“无事,你睡吧。我方才解手而已。”
大乔的声音传来,若无其事。侍女不疑有他,忙下去将小凳子扶正。片刻后,小乔听到帐外一阵轻微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接着,帐被撩开一道缝,大乔轻轻爬上床,脸朝外背对着小乔,慢慢地躺了下去。
她起先一动不动,仿佛躺下去就睡着了,片刻后,肩膀却开始微微地耸动,暗夜里,一阵细微压抑的低低哽咽声传到了小乔的耳中。
小乔心内天人交战,踌躇难以决断之时,忽听枕畔大乔竟哽咽至噎气了,应是怕吵醒自己,声音忽又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是膀子却抽搐的更厉害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转过脸,看着她将自己紧紧蜷成了一团的背影,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朝背对着自己的堂姐贴了过去,从后伸臂,轻轻抱住她柔软的腰肢,凑到她耳畔低低地道:“阿姐,别哭了。方才你出去时,我跟着你了。我都看到了。”
大乔身子一僵,很快,她翻了个身,急急地道:“蛮蛮你不要误会!阿姐只是……”
小乔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随即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听了一下,听到外间侍女发出轻微的磨牙声,这才回来,点亮了油灯,转头望去。
大乔已从榻上慢慢爬坐了起来,青丝鸦鬓斜垂下来,松松堆至颈肩,双手紧张地抓住簇在她腰间的被衾,脸色苍白,眼皮泛着刚哭过的浅嫩粉色,粉颊犹带几点残余泪痕,怔怔望着小乔的一副样子,美人我见勘怜。
她见小乔端着油灯放到了床头灯架上,方回过神,慌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焦急地道:“蛮蛮,阿姐真的没想别的。只是更深夜重,外面那么冷,不想让那人一直在园子里空等,且万一被人看到了,无端又是起祸事,这才去让他走的……”
她的一双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就和她此刻的声音一样。
小乔反握住了大乔的手,望着她道:“阿姐,我看到那个人了。但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喜欢他,是吗?”
大乔原本苍白的脸颊慢慢地泛出了一片浅浅红晕。迟疑了片刻,迎上小乔的目光,点了点头,轻声道:“他地位低贱,但他却很好,真的很好……”
……
这个男孩在乔家的马场长大了。他沉默寡言,仿佛一个哑巴,但却身强体健,力大无穷,疾跑能够追风,而且,他通马性,再悍烈的马,在他面前也会变得俯首帖耳,于是后来,管事将他调去充任家主出行的马奴,他就这样,开始出现在了使君长女大乔的视线里。
但在很长,长达数年的时间里,这个年轻、强壮,生了一双异瞳的英俊奴隶,留给大乔的印象就是每次他跪下,充当人凳助自己上下马车时,比踩别的马奴要稳当许多。
踩上的他的肩背,她的脚下纹风不动,稳的就像一块磐石。
大乔记住这个奴隶,还起于三年之前,那时,她的未婚夫死去了。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这对于她来说,依然是件悲伤的事。有一段时间,她常随母亲去城外的长生寺烧香。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马匹受惊,将车夫甩下了马车,拽着车厢狂奔,她和母亲被关在颠摆的随有可能倾覆,甚至翻下道路的车厢里,惊恐之时,身后一声尖锐唿哨传来,接着,有人迅速追赶上来,于是马儿慢慢地放下速度,最后,停在了路边。
当她惊魂未定,还白着张脸,从车窗望出去时,看到刚刚那个追赶上来化解了惊马的人,就站在马头之侧,抱住了还在喷着响鼻的马头,一边抚摸马鬃,一边凑到马的耳畔,用低柔的语调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不懂的话,仿佛在安抚着它。
马终于完全地安静了下来。
其余随从这时赶到。管事愤怒抽鞭要挞马,皮鞭高高扬起,却被这个马奴一手卷住了。黑色的马鞭,紧紧地缠陷在他肌肉隐贲的臂膀之上,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蜿蜒着暴凸而起,有她的小拇指那么粗。
管事更加愤怒,僵持着时,这个马奴回过头,看向正望着他的大乔,投来求助的目光。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之下,那只碧眸奇异如晶。
那一天开始,她记住了他的名字:比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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