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儿?”
“要和小鹏的爸爸见面呗,这事儿再瞒不住了。”
方无应呆了呆:“……小鹏的爸爸我真没怎么打交道,他是哪单位的?”
“嗯,你来得晚,他是审计局的。挺好一人,就是话少了点。”雷钧戳戳方无应的方便面,“哎,再泡就要烂了。”
“哦哦!”方无应赶紧撕掉泡面的锡纸,“既然人挺好的,干嘛离婚?”
“你问我,我问谁去?”雷钧瞪了他一眼,“别把我当八婆。”
上了自己那套两居室的单元楼,凌涓已经看见窗户里透出的淡淡灯光。
她犹豫了良久,还是掏出钥匙,打开门。玄关没有鞋,来人已经将它们收进鞋柜里了。
他就是有这样的习惯,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即使是自己的家……确切地说,是已离婚多年的妻子的家。
凌涓走上客厅,看见来人正从沙发上起身。她微微低下头,复又抬起眼睛来,她想努力笑一下,可怎么都笑不出来。
史远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声来。
凌涓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来,用手撑住额头。
史远征犹豫了片刻,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胳膊:“……真没办法找回来么?”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倒有一种知天命的口吻,仿佛发生这样的坏事情,乃是他一早预料到的。
凌涓面容呆滞,她微微摇头:“还不知道。但是明天控制组就出发,能不能找回来……谁也说不准。”
“嗯,所以咱们在这儿瞎操心,一个劲儿担心坏结果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史远征说。
“……你难道不怪我?”凌涓抬起头,“儿子是在我手里弄丢的。”
“怪你,有用么?”史远征轻轻叹了口气,“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躲也躲不过去——”
“你太悲观了。”凌涓摇摇头,“连带着我也跟着悲观起来了。简直还不如你朝我发通火呢。”
“这好像不叫悲观?该叫宿命论吧。”史远征微微一笑,“喂,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你嫁了个宿命论的私盐贩子?”
凌涓放下手,怔怔看着他,忽然轻声说:“你还恨梁所长?”
“怎会。”史远征摇摇头,“我可从来没有恨过他。”
“哪怕当年他那么反对我们在一起?”
“那也是出于他的考虑……”
“他的考虑?那我的考虑呢?就不算数了?”
“也许梁所长没说错,你真不该和我在一块儿的。现在想来,会发生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许就是老天对我们在一起的惩罚。”
“惩罚你我就罢了,为什么要惩罚小鹏?”凌涓有点要动怒的倾向。
“父债子偿?我虽侥幸没能死在唐朝,你看,孩子却代替我回去了那个年代。”
那年,史远征的个人资料上写的是45岁,但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他有这个年龄。他的样貌依然保持着十分微妙的年轻态,眼神犀利,身材匀称,说他只有三十出头也会有人相信。
“我就是不信这个。也因为所长说过那种话,我始终都不能完全原谅他……”
“你是他最得宠的弟子,天赋又最高,结果却和首例试验品结了婚,他会气急败坏也理所当然……”
“谁说你是试验品?!”凌涓忽然打断他的话,“你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没有谁拿你当过试验品。”
“那或许,是我自己内心的感觉吧。”史远征温和地笑了笑,“我常常揣测梁所长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标准挑选目标,他是要全力打造一个短命皇帝俱乐部么?”
“别这么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方无应还有小武都是同类。”史远征的语调没有丝毫波动,“维持着这诡异的年轻,甚至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个彻底的爆发和结束……”
凌涓忽然捂住了脸。
“我可真期望自己能像别人那样正常老化,腿脚都不灵便,但那样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
“喂,小涓,等我快死的时候,你就别再躲着我了好么?就算那时候你真的很——”史远征说着,声音忽然变得轻微,“……很苍老,可我不介意的。虽然这话我说过无数遍,也许等我死的时候,样子也会变得十分吓人,说不定会恐惧得都不敢让你瞧见——可你一定要来见我,如果小鹏能回来那最好,如果不能,就你一个也好,我真害怕再次孤零零的死去……”
然后,听丈夫这么低声絮叨,凌涓就哭了。
走的那天早上,人员是分批出发的,雷钧和方无应先动身,小卫他们后动身,因为要去的地方并不一样,定位所需的时间也不同。
苏虹怕他们饿着,早早去食堂给大家买了早餐,她是留守人员,又有小武帮忙,比起雷钧他们来说工作过于轻省,这让苏虹有些不安。这次不是纯粹的工作任务,大家从心底里都想给凌涓多少帮上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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