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再看回陆地。凌空去看一个明白——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权威,做人的交代。这皮囊要是太重挪不动,就掷了它,可能的话,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
人类初发明用石器的时候,已经想长翅膀。想飞。原人洞壁上画的四不像,它的背上掮着翅膀;拿着弓箭赶野兽的,他那肩背上也给安了翅膀。小爱神是有一对粉嫩的肉翅的。挨开拉斯②(Icarus)是人类飞行史里第一个英雄,第一次牺牲。安琪儿(那是理想化的人)第一个标记是帮助他们飞行的翅膀。那也有沿革——你看西洋画上的表现。最初像是一对小精致的令旗,蝴蝶似的粘在安琪儿们的背上,像真的,不灵动的。渐渐的翅膀长大了,地位安准了,毛羽丰满了。画图上的天使们长上了真的可能的翅膀。人类初次实现了翅膀的观念,彻悟了飞行的意义。挨开拉斯闪不死的灵魂,回来投生又投生。人类最大的使命,是制造翅膀;最大的成功是飞!理想的极度,想象的止境,从人到神!诗是翅膀上出世的;哲理是在空中盘旋的。飞:超脱一切,笼盖一切,扫荡一切,吞吐一切。①大意是"你无影无踪,但我仍听见你的尖声欢叫。"
②挨开拉斯,现通译伊卡罗斯,古希腊传说中能工巧匠代达洛斯(Daedalus)的儿子。他们父子用蜂蜡粘贴羽毛做成双翼,腾空飞行。由于伊卡罗斯飞得太高,太阳把蜂蜡晒化,使他坠海而死。
你上那边山峰顶上试去,要是度不到这边山峰上,你就得到这万丈的深渊里去找你的葬身地!"这人形的鸟会有一天试他第一次的飞行,给这世界惊骇,使所有的著作赞美,给他所从来的栖息处永久的光荣。"啊达文謇!
但是飞?自从挨开拉斯以来,人类的工作是制造翅膀,还是束缚翅膀?这翅膀,承上了文明的重量,还能飞吗?都是飞了来的,还都能飞了回去吗?钳住了,烙住了,压住了,——
这人形的鸟会有试他第一次飞行的一天吗?……
同时天上那一点子黑的已经迫近在我的头顶,形成了一架鸟形的机器,忽的机沿一侧,一球光直往下注,硼的一声炸响,——炸碎了我在飞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几堆破碎的浮云。
在诗人徐志摩的笔下,描绘过许多"飞"的意象和姿势。"飞飏、飞飏,飞飏,——/你看,我有我的方向!"飞,几乎已经成为徐志摩创作心理的深刻"情结"和诗文表现中反复出现,蕴含深致的原型性的意象。
这篇诗化色彩很浓的散文《想飞》,正是最集中地描绘"飞"、表达"想飞"之欲望和理想的代表性佳作。文章本身就如"飞"般美丽动人:情感之奔涌如飞,联想之开阔不羁如飞笔势之酣畅跌宕如飞……
读着这篇文章,仿佛进入一次灵性之超尘脱俗的飞翔之中。
是人没有不想飞的。
飞
,是对现实的一种超越。诗人欲扬先抑,呈现给我们一个不能不让我们"想飞"的现实:
胡同口一家屋檐下偎着一个戴黑兜帽的巡警,半拢着睡眼,
深夜,"这深就比是一个山洞的深,一个往下钻螺旋形的山洞的深……那无底的阴森捻起我遍体的毫管……"
于是,"想飞"的欲望在那"深"和"静"中孕育着。就象"那在树萌浓密处躲着的夜鹰,轻易不敢在天光还在亮时出来睁眼。思想:它也得等。"
渐渐地、飞、飞起来了,随着作者"白日梦"般的暝思幻想,我们看到了似真似幻的"飞"的前奏:
青天里有一点子黑的。正冲着太阳耀眼,望不真,你把手遮着眼,对着那两株树缝里瞧,黑的,有榧子来大,不,有桃子来大——嘿,又移着向西了!
这"一点子黑的"所指何物,在一篇独特的徐志摩式的暝思型诗化散文,可真难求甚解。或可理解为太阳下壮飞的苍鹰?——因为接下去就将写到;或可理解为一架飞机的飞翔?——因为文章最后正是从日思幻想的状态中被一架"鸟形机器"的炸响而惊醒过来。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甚解
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飞"的感觉渐渐地强化起来了:
勖丽丽的叫响从我们的脚底下匀匀的往上颤,齐着腰,到了肩高,过了头顶,高入了云高出了云。
这应该是乘飞机的感觉吧?!据说此文正是写于一次乘飞机的经历之后。然而,细细把玩,我们却似乎能读出我们自己"飞行"的感觉来——仿佛我们自己平生了翅膀——那应该是不假借外物的无所凭依的&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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