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迨转身而去,苏过跟赵兴聊着他们来惠州的情况。惠州人少地贫,官府惯例每十天杀一只羊,羊肉都被官府的正式人员购买而去,像苏轼这样的罪官只有权力购买羊骨头。苏轼在贬谪惠州的时间里,乐呵呵的记录了他在等待市场杀羊的焦灼心情,并谈到自己利用才华,将羊骨头羊杂碎花样翻新,做出各种各样的风味的美食,为此他还写下了许多诗篇夸耀自己的才学。
一代文豪,他的满腹才学全用在琢磨如何做食物上,听到苏过讲述,赵兴身为这个时代的人,两颊都在发烧。
不一会儿,苏迨迎出来,请赵兴进去:“嫡父正在讲学,娘娘请兴哥先到中厅休息,她说自己正在做饭,兴哥不是外人,就不出迎了。”
赵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好奇的问:“怎么,没有雇几个仆人伺候老师吗?”
苏迨苦笑一下,转过脸去没有回答赵兴的傻问题。
罪官不得雇请仆人,这是大宋官场的一条潜规则,赵兴这座山峰是由程爽出面买下的,雇请仆人伺候庄园也是用程爽的名义进行的,而苏轼的家中,就不方便直接雇人了,所以王朝云必须亲自下厨照顾苏轼的饮食,有时还要照顾几十名学生的饮食。
此时的王朝云已经正式成为苏轼的妻子,但她不是苏迨苏过的嫡母,所以两人称呼她的方式,不自觉的采用了娘娘这个词。这个词在宋代以前是仆人用来称呼女主人的,宋代以后才成为皇宫里称呼皇后的说法。
苏迨不具体解释赵兴的失误,但他身边还有万俟咏,万俟咏低声向赵兴解释:“大人记得吕惠卿吗,他在密州安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雇请仆人吗,苏公现在的情况与那时的吕惠卿仿佛。”
赵兴明白了,他咧嘴一笑,这点小门槛能拦住他吗,他赶紧吩咐程爽:“赶快从倭国招收几个伶俐勤快的仆妇,让她们来伺候师公。”
大宋朝不让罪官雇请仆人,可架不住咱有奴隶,赵兴名下就是奴隶多,送苏轼几个家奴,谁会责备。等三年后奴隶不得不恢复自由了,赵兴再送一批也就成了。
正说着,苏迨过来邀请:“兴哥,嫡父已经讲完学了,请兴哥过去。”
赵兴抬脚就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事,他又将官帽摘下,解开腰带,脱下官袍,就这样穿着官袍里的内衣去见苏轼。苏轼一见赵兴这模样,笑了,他没有在乎赵兴的形象狼狈,坐在椅子上接受了赵兴的师礼,而后一指屋里的三个人,介绍说:“这位是扬州学子张惠蒙,这两位来自海南,这是姜唐佑,这是符元清。”
三位学子皱着眉头看着大厅里闯进来的这位衣冠不整的大汉,等大家的目光移到赵兴脚上的官靴上,他们了可明白了,连忙起身向赵兴拱手:“大人,学生拜候。”
赵兴如果穿着官服来拜见苏东坡,苏东坡这位罪官按规矩要用拜见上官的礼节来迎接赵兴。但赵兴脱去官服,牛鼻犊裤与汗衫来见苏东坡,那就不一样了。苏东坡不必向赵兴行礼,而赵兴可以向苏轼行师礼。这场面让苏东坡很得意,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他在黄州的贬谪生涯,那段时间不仅是他生命中的创作高峰期,而且还赢得了赵兴这位无怨无悔,肯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的忠诚学生。
得意的苏东坡依旧改不了大嘴巴的脾气,赵兴是穿着便服来见苏轼的,整个过程没有通报官名,但苏东坡替他通报:“这位是我的学生……该怎么称呼你,是该说:‘皇城使、宝文阁学士、除广南东路兵马钤辖兼本路经略使管管勾安抚司公事;权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铸钱事;中奉大夫、右散骑常侍’。”
报完了赵兴那一长串官名,咂了一下嘴,感觉自己没有遗漏什么,又补充说:“我这位学生前一任是环庆路招讨安抚使,是他与章楶独抗西夏大军,甚至反攻进入西夏境内,可惜……”
赵兴连忙拱手打断苏轼的话:“老师,章楶章质夫大人也到了广州,现任广州知州。他让我带几瓶酒来,给老师祝贺新年。”
苏轼听到酒,嘴里咂吧了几下,遗憾的说:“有酒无肉,可惜可惜。”
赵兴连忙站起来回答:“学生骑来了上百匹马,老师想吃,学生这就命人宰杀!”
“胡闹!”苏轼厉声呵斥:“你的随从骑得都是珍贵的大宛汗血宝马,怎能为我宰杀,这传出去,我不是成了罪人了吗?”
赵兴一咧嘴,调侃说:“老师,你我现在何尝不是罪人?”
苏轼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眼角溢出了眼泪:“你我师徒聚首岭南,没想到,你我倶成了罪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