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凤阳帮、淮阳帮、山东帮、江北帮、江湖帮和本土帮等派别外,还根据行乞方式不同,另分钉靶派、训子派、硬矗派、唱春派、哀党派等行,各拜释迦牟尼、朱元璋、赵匡胤、方卿、金松、百里奚之妻等为本派的祖师。
各帮各派各有地盘,又因利益倾轧,经常发生冲突,严重时还会闹出人命。
袁癞子哪知道这些。
他只见那些爷叔吃穿不愁、丐头足食丰衣,却从没见过爷叔向小丐头上供、小丐头向大丐头缴银,又感觉上海的乞丐多不胜数,哪里都能拢到一些,所费又不需几何,便急不可耐跳入了这个行当。
刚开始确如他想,收获还不错,凭在入沪各道口截到的两百多逃荒要饭的乞丐,每日他和十来个逃兵兄弟,都能各分半个到一个银元,足以让他们不愁吃喝,且隔三差五能找些私娼泄泄火。这些人本就没多大追求,有这样的日子过,已足称满足。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便接二连三开始出事故。因袁癞子不懂行规,悍然入侵其他丐头的地盘,非但他控制的那些乞丐,总是遭到其他乞丐的抢夺,几个逃兵兄弟也相继遭到了一些爷叔的殴打及恐吓。
袁癞子是有枪的,但这枪却只能用来威慑,而且他那支手枪本就是一支“善良”之枪,自分到他手中,就从来没对着人射击过,打靶成绩虽好,但晕血。
他算比较聪明,拿着这把善良之枪,陆续在弄堂堵住好几位爷叔,变着法地威吓。虽是虚张声势,但那些爷叔也是眼睛大见识小,被黑洞洞的枪口一指,就都吓得屁滚尿流,非但赔钱赔罪,连手下的乞丐也都被袁癞子毫不客气夺走。
麻烦终于来了。所谓“鱼有鱼头,蛇有蛇精,蚂蚁有主,蜜蜂有王”,就算沦落到成为乞丐,这些个爷叔也是既有窠又有头的。袁癞子得意没几日,便被爷叔上面的小丐头找上门来,双方大打出手,各有胜负。小丐头搞不定他,便找了再上一级的头目,这回人多势众的袁癞子这伙人便只剩挨收拾的份。
但是,上海势力最大的乞丐集团,恰恰是本乡本土的“老弟兄”丐帮。袁癞子探知丐行的规矩后,便想方设法疏通了“老弟兄”来调解。“老弟兄”上报到八大丐头,八大丐头怕人议论不照顾本乡人,便发下话,平息了袁癞子和其他小丐头的纷争。
“吃讲茶”过后,袁癞子不得不答应退出城隍庙一带,而且交出手底下所有乞丐,以补偿其他小丐头的损失。但作为平衡,恰好柳营路和八字桥一带的丐头,因不慎得罪青帮的大人物,被沉了黄浦江,王沈两位大丐头便商定,若袁癞子能出些“份钱”,便能接收死鬼丐头的地盘和其控制的三百多乞丐。
这些乞丐,正是吴安平在窝棚区遭遇的这一批。
袁癞子还想吃这行,便又是凑又是借,交了两百大洋的份钱,这才在几天前成了这里的新丐头,那十来个逃兵兄弟,也重又当上了爷叔。为此,袁癞子欠下八十块银元的高利贷,虽利滚利有些重,但是青帮的买卖,他不敢不还。
不过他算盘打得也算如意。这里有三百多人,每天的收获省下来,能有十几块银元,两个月也就能还清,到时候还是该吃就吃,想嫖就嫖,天天都是好日子。
袁癞子绝没想到,今天一早他满面春风来喊人开工,竟会遇到三百多乞丐要集体与他决裂这样的怪事。他自忖比起其他丐头,自己已算仁义,既没干为博取同情故意打折人腿脚的事,也没在规费之外另收这些人的敬奉,但这些人竟跟他来这一手,莫不是觉得他袁癞子当真可欺不成?
虽然上海永远不缺乞丐,但他这时已知道,就算收拢乞丐也是有规矩要守。凤阳来的要归凤阳帮管,淮南来的要归淮南帮管,况且,就算能找到些哪里都不犯忌讳的孤魂野鬼,要将之整合成高效率的行乞团队,也非朝夕便能成功。要饭不是技巧,但要钱就有技巧,而且想要得到更丰厚的施舍,更是必须经过一系列专业培训。爷叔就是干这个的。
要是搁在以往,袁癞子或许能退让,但现在不同,若隔段时间收不到钱,那高利贷就会越滚越多,直到他再也还不起。他还真不想有朝一日,竟不得不到黄浦江底和水草为伍,和王八鱼虾比试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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