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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代的魔都上海,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也有着触目惊心的丑陋。
红日仍半埋于东海,但洋溢着无限朝气与活力的魔都上海,其每一个朦胧的角落,却都已体现出整座城市的脉动和韵律,即有秩序文明和无秩序野蛮的交织。
衣冠楚楚的人和衣衫褴褛的人,都同样沉浸在对欲望无休止的追逐当中,也同样面临着难以预料的危机和叵测的凶险。黄浦江边,每天都有主动跳江的投机商,而苏州河里,被绑上石头沉河的挑战者也不鲜见。
梅园路以西、长安路以南的某地,迷迷糊糊的吴安平被夏听白推醒,揉着眼睛,顺着她努嘴示意的方向,侧身朝车窗外看去,只见福特车前面十多米远的地方,竟不知何时聚集了三四百人。这三四百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妇孺,间或有一些年轻男性,也大多肘膝胸颈等处浸出鲜红,似是带了重伤。
“真是受伤?”吴安平皱起眉道。
“我问过,其中是有一两个真有伤在身,但其他都是照丐头吩咐,拿鸡血、鸭血染的,说白了,就是要博取同情。”夏听白不知该做何想。
吴安平发现骆春琴也在其中,便推门下车,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几百人不休息,就围在这里?”
骆春琴昨晚被推举为领导者之一,虽然天亮之前根本没合过眼,但此刻精神却仍很振奋,她左右看看周围的人,回吴安平道:“先生,他们都是乞丐。以往每天大概这个时间,丐头都会来这里领人,他们决意和丐头决裂,所以早早就聚集起来,想多做些准备。”
吴安平问道:“那丐头什么来路?一般几个人来?这里足有三四百号人,难道力量还不够,还需要另行准备?”
应该说,骆春琴这个领导者很称职,她虽然是船娘,不入乞丐行,但早将这方面的情况问清楚:“据说上海北部的乞丐,都归两个总头管,一个姓王,一个姓沈。这丐头姓袁,人叫他袁癞子,倒和王、沈不是一路,只是具体有什么背景,也不清楚。袁癞子每次都会带十几人来,然后每人分领二十来个男女老少,到柳营路和八字桥一带行乞。”
吴安平打量一阵,突然感觉哪里不对,细一琢磨,便冷着脸道:“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不在?难道就凭这些老弱妇孺和袁癞子抗争?郑大钧呢?他此刻在哪?”
骆春琴见他表情不对,忙解释道:“郑老哥带人去准备武器,立马就到。”
吴安平讶道:“凭六七百人对付十几个人,还需费这些事?袁癞子若是聪明,最多摆两句狠话,难道他还当真不要命,敢当面逞凶不成?”
骆春琴支支吾吾道:“袁癞子......有枪......”
“有枪?”吴安平头痛道:“对方有枪,怎么早说?”
有枪也无需惧怕,但这玩意毕竟凶险,最好还是要有些应对。
要是昨晚即知对方有枪,吴安平就索性装一车军火放到了这里,吓都能把袁癞子吓死,而且还方便张树声、马英图等取用,免了另寻他处挖掘地下军火库的麻烦。他先前不愿将这些人扯进更大的危险,就没运枪,只弄过来些食品杂物,现在再想操持,已经不大方便。
时局混乱,禁枪令早名存实亡,为防身或撑势,民间不少人都有持枪,只是枪支毕竟紧俏,若没门路,一般个人还是很难弄到。袁癞子既然有枪,多少说明其不是一般混混,或者还另有些背景,为郑大钧、骆春琴等人的长久安全计,自然应该另有一番布置。
只是说什么都已太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得联络张树声、马英图出面摆平,说实话,这虽然是个更稳妥的选择,但吴安平还是更愿意自己将之处置好。
想起自己随身带着一柄左轮,吴安平便问骆春琴:“你们中间有谁打过枪没?”
骆春琴想想,不确定道:“有人当过猎户,应该会打枪。”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吴安平无奈道:“我这里有支手枪,你把它交给那猎户,以防万一袁癞子恃枪行凶,也能与其对峙。不过,要不懂用枪,就不要随意摆弄,免得走火伤人。我估计,这就是个倚仗,应该到不了动用枪支的地步。小心无大错,总之,尽量做好万全准备。”
他回头跟夏听白说了一声,就接过那支左轮手枪,递给了跟过来的骆春琴。
骆春琴拿着手枪有些发呆。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又涌过一大帮人,乱哄哄的,手里各拿着一些打磨锋利的菜刀、削尖的木棒及锈迹斑斑的铁条,打头的正是郑大钧。
郑大钧看上去满腹踌躇,但来到吴安平跟前,却又突然怯懦起来,眼皮也不敢抬,缩着脖子道:“先生,我们......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吴安平的目光溜过菜刀、木棒、铁条,又回到郑大钧的脸上:“这就准备好了?”
郑大钧红着脸不敢吭声。吴安平知道不该责怪他,只是摇了摇头,又对郑大钧和骆春琴道:“你们怎么定的计划,就怎么施行,不用管我。暂时,嗯,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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