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平静道:“应该是想取的,只是没赶上,就全饿死了。我家姓刘,在几个人中岁数排第三,所以就叫刘三,他叫朱七,去买吃食的是张四、张五、赵六。本来还有一个王二的,泰哥生病后,没钱治,没饭吃,实在活不下去,他个子最大,就把自己卖了三个大洋。谁知只够抓一副药的,还是没把泰哥的热病治好。”
吴安平心中发酸,却还是问道:“泰哥叫什么?有名姓吗?”
刘三道:“泰哥十五岁,他爹娘最后死的,当时他十三,已经有了姓名,叫杨三泰。”
吴安平惊讶道:“就是他从十三岁开始,一直养活你们两年?”
刘三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几个的爹娘是一起逃荒到上海的,不过这边也不好生活,没几年都死了,后来就是泰哥他爹娘拉扯我们,两年前都染了痨病,没钱治,就没治,躺了两个月,都死了。这边一共死了三十多个人,有大人有小孩,我们几个反倒没事。”
夏听白突然问道:“听你说话,你们好像读过书吧?”
刘三黯然道:“读过一点,原来这里的窝棚住着一个老书匠,只是丢不下脸讨饭,全靠大家有一顿没一顿支应着。平时没事,他也不出去,就在这里教大家识些字,断断续续差不多有两年。后来他也染痨病死了,就再没人教了。”
吴安平道:“泰哥一个人能养活你们五个吗?为什么非不让你们去乞讨?”说实话,他很困惑。上海行乞为生的人多了,不见得就有多丢人,况且生存总是第一位的。尊严在这时代,只在衣食无忧的人们口中高贵,对一心要活下去的饥饿人群来说,早失去了那种耻辱的感觉。
刘三看看四周,小心翼翼道:“这里白天是有丐头过来管的。两年前还没有,那时候我们也出去要饭,因为年纪小,反比大人收获多些。但后来来了丐头,就把小孩子组织起来,有时候故意打得很惨,满身是血才让出去,也有打断胳膊和腿的,他们也不管治,先后死了好几个人。”
“泰哥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让我们再出去,他个子很大,力气也大,干的活儿也多,才凑活能撑住。我们偷偷出去过几次,挨过丐头的打,泰哥知道后,找丐头理论,那家伙仗着人多,就逼我们答应,只有不要饭才能在这里住。后来,我们怕再给泰哥找麻烦,就没再出去了。只是,有时泰哥能找到一些糊纸盒的活计,我们也可以出些力。”
吴安平点点头不再问,眼睛仔细打量着越来越近的窝棚。
灯光已经过不来,星光又太暗,哪里看去都是影影幢幢,只能大致分出轮廓。
窝棚不是只有一座,而是连着有几十座,有的高些,有的矮些。高窝棚似乎是就着塌毁的房屋搭建,所以下部显出方正的轮廓,矮窝棚应该是挖得地坑,然后再搭上一些树干树枝,铺上破草席或破毛毡,再垫土压实,看上去只是平地有两尺高的凸起。不下雨下雪没事,若有雨雪,这些窝棚也就只能挡挡风而已,根本住不得人。
但实际这里有很多人。倒是没人走进,只是隐约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而且是很多人在注视。这里的人点不起蜡烛,也没有油灯、汽灯什么的,吴安平和夏听白也没带手电筒,所以看不出实际情形,只能跟着熟悉道路的刘三和朱七往里走,黑暗之中那偶尔的反光,应该就是人的眼珠反射的光芒。
“这里有多少人?”
“七百多。”
“七百多?”夏听白朝四周望望,惊讶道。
“我看窝棚大概也就四五十个,如何能住下七百多人?”吴安平觉得不可思议。
刘三虽只十二岁,但已经经历很多事,他解释道:“窝棚也不是谁都能住上。如果不是我们几家来得早,后来爹娘都死后,泰哥又长得壮实,这窝棚早就给别人占了。很多人是找张草席,或者是毛毡,裹住身体,也不拘那里,倒地就睡的,去年冬天这里就冻死了四十七个人。夏天好些,除了蚊子多,里外没有多大区别。”
“总会有人找到工作,只要境况好些,就会从这里搬走另外租房住。他们的窝棚走时会留下,或者给相好的别家,或者卖给下一家,虽然大家都没钱,但一个大洋就能买个窝棚,总有人能凑出来。这里的住户,除十几家人口太多,或带病口的,一般也住不长,顶多半年一年,总会有人走,有人来。”
“这里不是都是乞丐,有些是有工作的,只是也离不开。去年秋天,曾经有一户老人家,心疼自家的小子,就投了苏州河,死了,但没想到那家小子也倔,跟着也投了河。这苏州河两天飘起两个人,都泡肤囊了,也没人来收尸,后来一个过路的老爷看见,有点不忍心,才花钱找人钉了两口薄棺材装上,抬到了义庄。当时好多报馆的人过来,整整热闹了两天。”
夏听白觉得慎得慌,尤其是看到刘三小小年纪,说起这些事来声音竟异常平静,昏暗中看不清他脸色如何,但总归不过淡漠麻木。面对一个这样看待死亡的少年,她有些心冷,也心疼,脚步登时乱了,打了个趔趄,差点把牵着她手的小七带倒。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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